(2018)紅龍果價崩如何殺出重圍?江一蘆、林孟姿夫婦育種,盼新品系取代舊市場

香蕉、鳳梨接連傳出價崩情形,外界猜測進入產季的紅龍果將是下個「受害者」。近年紅龍果價格好,許多農民跟風搶種,使價格一直處在崩盤危機。「如果沒有經營自己的顧客群,並不建議種植。」長期研究紅龍果的夫妻檔江一蘆及林孟姿如此建議。

江一蘆及林孟姿皆曾就讀台大園藝所系博士班,四年多前回到高雄內門實際種植紅龍果,將過往學術知識應用於田間栽培。處於種植第一現場,對農民搶種情形更加有感。「絕大多數農民看見紅龍果賺錢就跟著進場,但市場預期明明價格往下走。」

先預知了價格崩盤危機,兩人勸告周遭農民不要種植紅龍果,卻反而被質疑是為自家紅龍果圖利,甚至被挖苦。「我們剛開始講不要種的時候最可憐,因為紅龍果價格沒崩盤,我們講兩年就被農民唸兩年,每次去泡茶都被揶揄。」

長期研究紅龍果的夫妻檔江一蘆及林孟姿(攝影/劉怡馨)

紅龍果栽培面積年年攀升,引發崩盤危機

「紅龍果價格已經連續好十年,即便這兩三年預測崩盤,價格還是往上走,生產者怎麼可能不跟風種?」江一蘆分析,紅龍果產量高,就算價格低還是能換到錢,農民自然也就跟著搶種。

據農委會統計,紅龍果栽培面積於民國99年為840公頃左右,直至民國103年就飆升了雙倍,來到1675公頃;104年突破2000公頃大關,最新106年再擴增到2,847公頃,產量來到6萬6千多公噸。

面對爆量危機,江一蘆表示,紅龍果這兩三年許多新品種出來,也許能慢慢取代現行栽培面積,創造出新市場。「如果要殺出一條路,就要靠這些新品系。」

國內紅龍果品種好 但須確保成熟度足夠

紅龍果看似種植簡單,但要種得好卻不容易,果實大小、風味、甜度都是考驗。國內也不斷進行品種改良,目前白肉系統有越南品種,紅肉系統主要為大紅及富貴紅。

「現在品種本質都很好,有足夠成熟度,就有機會提高風味、糖度。」林孟姿指出,紅龍果糖分累積在生長期後段,必須從開花後算天數35至38天,確保有足夠的成熟度才能採收。但早期有些農民轉色就採,成熟度不夠,果實當然就不甜。

火龍果(攝影/劉怡馨)

種苗百分之九十九感染病毒 須做好初步篩選及消毒

「台灣紅龍果種苗百分之九十九都有病毒。」江一蘆指出,紅龍果很難拿到無病毒種苗,因為病毒透過機械傳播,只要一修剪植株就會感染。

不過,即使紅龍果感染病毒還是能生產。林孟姿接著補充,紅龍果很特別,即使身上帶有病毒,但只要做好栽培管理,並不影響其生產能力。

但要做好栽培管理又是另一門學問。林孟姿指出,拿到種苗時要做好完全消毒跟初步篩選,「莖潰瘍病肉眼可分辨,只要枝條上有病斑就不要種。」必須確保種苗感染狀況不嚴重,才能拿回來種植。

感染莖潰瘍病的枝條(攝影/劉怡馨)

農民必須學會分辨感染植株 隨時移除

一旦枝條發育過程中大爆發莖潰瘍病,就很難防治。長期去田間訪查的江一蘆表示,本來以為農民多半有種植基礎,早已不是問題。不過,實際到園區觀察後發現,仍有些農民無法分辨感染莖潰瘍病的植株,一旦植株定植後,病害爆發,導致全園區感染。

對於莖潰瘍病如何防治,林孟姿一再強調,第一要務是清除病斑,接著才是藥劑防治。「農民要會判別莖潰瘍病斑長怎樣,隨時從園子移除,不要讓它有感染空間。」最怕是新手農民無法自己判斷,園子再怎麼噴藥,都無法防治這個病害。「當全園區感染時,就很難壓制,只能從頭來過。」

紅龍果主要病害莖潰瘍病、濕腐病 田間健康管理是關鍵

紅龍果主要病害雖是莖潰瘍病,但「最麻煩的是感染莖潰瘍病後,複合感染炭疽病。」此外,果實上也常出現濕腐病,江一蘆指出,明明剛採收狀況良好,但宅配出貨後,隔天打開來看,竟呈現凍傷、爛掉的水晶狀。「由於採收時看不出來,做宅配跟外銷的農民,最怕這件事。」

如何防範?「只能做好田間健康管理,把可能造成的風險降低。」江一蘆解釋,盡可能不讓園區病原密度增加,且花苞、枝條等植體殘渣都必須清除乾淨。

慣行還能依靠藥劑防治,但有機栽種藥劑選擇少,只能做好田間管理。林孟姿強調,田區做到動物生態平衡,病原密度就不會那麼高。

複合感染莖潰瘍病及炭疽病的枝條(攝影/劉怡馨)

種植第一年 蝸牛滿園區跑

但要達到生態平衡並非易事,江一蘆道出,過去經驗不足吃過很多虧。像是先前在年底施肥,沒想到田間雜草相跟著改變,植株一下吸太多氮肥變得鮮嫩,蝸牛跟蟲全都跑來。

林孟茲解釋,不能讓植株瞬間長太快,應視植株狀況,包括枝條、顏色飽滿度而施肥,少量多餐,需要的時候才施肥。

兩人回憶剛回來種植的第一年,「蝸牛多到嚇死人,半夜走下來看,一整排蝸牛在爬,你想不出來牠到底從哪來。」當時還未做有機栽培,隔壁農民建議可以在四周噴藥,兩人無計可施,只好買來試試看。

「噴了我就後悔,你知道蝸牛死掉味道有多臭嗎?」一旁的江一蘆緊接著說,「不是普通的臭,是超級臭!」整個夏季蝸牛的腐臭味散在田間,兩人心有餘悸,從此沒再用過藥。

什麼都不能做,就只能等。「可是好玩的事情來了,第二年不知道為何數量就自然減少,第三年幾乎只有幾隻。」林孟姿發現在有限空間、資源競爭下,生態自會達到平衡。第二年沒用藥,但陸續有蝸牛自然死亡,第三年雖然田間仍有蝸牛,數量卻沒那麼誇張,也不會對枝條造成危害。

攝影/劉怡馨

推廣生態平衡理念,「信者恆信」

但這樣生態平衡的理念,可不是每個人都買單。江一蘆在嘉義大學教授有機課程,「學生無法想像什麼叫平衡,田間試驗都要一年以上,這樣漫長時間,很難說服別人。」

「每個人都覺得像在講宗教,沒有科學根據。」林孟姿直指,雖然兩人都是學術出身,但也拿不出科學數據,這不是像實驗一樣這麼簡單。

「信者恆信。」江一蘆表示,即時缺少完整科學證明,但田間蝸牛就是減少很多,第一線的生產者感受最敏銳。而村裡一名老農也跟著信了,該農民本來討厭螞蟻也噴除草劑,卻發現有螞蟻後,其他蟲害竟然減少。

於是老農開始不噴除草劑改用人工割草,甚至為了讓螞蟻在園區移動,在紅龍果植株間用尼龍繩架天橋,讓螞蟻來去自如。

兩人回到村子做友善農法耕作,嘗試各種方法讓附近農民有不同衝擊。林孟姿笑說,現在那名老農還變成村莊紅龍果顧問,大家泡茶聊天時,他還不時叮囑其他農民,千萬不能噴除草劑。

攝影/劉怡馨

紅龍果牽起學長學妹情緣

紅龍果不只是江一蘆的研究對象,還是牽起夫妻情緣的幸運作物,談起兩人認識機緣,江一蘆笑說,「這一切都是陰謀。」兩人是學長、學妹關係。林孟姿在博班時原先研究鳳梨,後來指導老師認為紅龍果仍有發展空間,轉而接續研究紅龍果。不過,江一蘆卻笑說故事真正背後,是因為指導教授要幫兩人牽線,雖然當時自己已畢業,但至少在田間仍有機會碰到。

指導教授更將林孟姿派去江一蘆朋友田裡「就近看管」,兩人因此有了交集。「後來我人在國外,為了不讓她跑掉,最快方式就是開個園子,於是就把我家園子給她管。」

對於被「設計」的往事,林孟姿直說,當時什麼都不知道,以為一切都是巧合。「想說既然學長家有地,可以合作經營紅龍果園,這些事情他後來沒講,我也都不知道。」

靠計謀奪得美人歸,卻也要有相對應付出。林孟姿樂於在田間種植,享受無拘無束的生活。「為了讓她過這樣的生活,我就要負責出去找錢。」江一蘆心想,園區短暫時間都不會有收益,必須想辦法取得外援,去講習、教課等,至少要讓園區維持運作。

雖然聽起來有些犧牲,但江一蘆其實也樂於教書。一談起自己教授的實習課程,讓學生實際到田間種植、採收、銷售,將知識跟實作結合,江一蘆眼裡滿是光,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攝影/劉怡馨

夫婦默契佳,進行育種,創造紅龍果新市場

實際到兩人經營園區觀察,因為前些日子大雨,園區仍有些泥濘。江一蘆表示,連日大雨若造成田間淹水,枝條容易腐爛,可能進一步產生病害,「所以一開始設計田區時,排水就要做好。」

而採訪才剛提到果園要重視清潔,但實際到果園卻仍有些枝條殘渣未清理乾淨,江一蘆打趣道,「所以每次自己下來田間走,兩人會吵架。」雖說會「吵架」,但言談間兩人默契極好,一搭一唱,相互補充彼此漏說的重點。

一人埋於田間種植,一人站於講堂教書,各得其所卻又密不可分。林孟姿曉得他的教書熱忱,談起學校的事,清楚地像當事人;江一蘆懂得她的田園生活,園區裡各種狀況,從不遺漏。

兩人一路攜手研究紅龍果,也看著紅龍果產業一路演變,從最初較差品系,到改良後風味、糖度、品質佳的大紅、富貴紅,面對農民紛紛進場搶種,市場混亂,江一蘆認為,「要殺出紅龍果的市場,就必須依靠新品系,也許能慢慢取代現行栽培面積,創造出新市場。」目前兩人不斷進行育種工作,包括黃龍、雙色紅龍果等,雖尚未有明確成果,但仍為將來紅龍果新市場埋下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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