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爺爺的奇蹟，和自然農法教我們的事

文/ 林義隆  夏耘自然生活農莊
圖片來源/ www.cheziguchi.com/kimura_sp.htm

人稱木村阿公的日本蘋果農夫木村秋則先生，在日本青森縣種蘋果。在附近蘋果農都使用慣行農法的環境下，木村卻以無肥料無農藥栽培出廣受好評的蘋果，將近 600株蘋果樹的產量現在已是網路開賣十分鐘就訂購一空。

眾人皆說無肥料與無農藥栽培不可能，但他經過近八年無任何產出的煎熬與努力，最終成功了，被認為是奇蹟的蘋果。 這個傻瓜般的堅持到成功的故事，也在NHK ”專家的作風”節目重播上百次的影響下，木村的故事被廣為周知。

木村先生在台灣被許多人認識，則是直到圓神2009年出版的 “這一生至少當一次傻瓜”敘說木村先生的故事，這本書的書摘被暢銷財經雜誌「商業週刊」報導，因此很多人都買了書來看。

早在這本書出版之前，大約2007年 7月，台灣一群作秀明自然農法 (無肥料無農藥栽培) 的農夫與消費者，已透過管道欣賞了這部 NHK 影片，以下是摘錄自當時看完影片後，我發表在部落格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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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年輕的木村先生，接手長輩之農場後，原本是用慣行農法種蘋果。兩三年後，偶然間讀到日本農學家兼哲學家的福岡正信的書 — One Straw Revolution <一根稻草的革命 — 我現在仍在看印度翻譯的英文版>，福岡正信用了 20多年歲月，發展出一套自然的耕作方式，不用肥料 (當然不用有機肥)，不用農藥，不耕耘。 年輕的木村先生看完此書深受震撼，從此跟隨福岡正信的腳步，放棄了慣行農法，改用無肥料無農藥的栽培方式。

說改變容易，但做起來很難。在30年前，約1976年代，正是日本農藥成長迅速的時代，不用農藥已很不簡單，何況要打破一般人的常識 — 不施肥，對一個保守社會下的農民更是不容易。

木村先生與他位在青森的蘋果園

木村先生帶著妻子、 二個稚子，自從轉念並實行後，作的就是除草、修枝條、觀察等工作。2.5 甲土地上的 600 株果樹，因為沒施肥料， 蘋果樹不習慣吧? 蘋果樹第一年不開花、第二年不開花、 第三年也是….. 仍然沒有蘋果可賣，只能偶而去打零工，到了第四年，家裡快撐不下去，流淚告訴妻女：「無法再支撐下去了」，家人說：「現在放棄的話，前面幾年的辛苦又是為什麼，請拜託再作下去」；於是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中間曾經一度想去深山自殺， 到了山上，發現山上的青剛櫟之類的樹結實累累，樹下有厚厚的落葉，於是回來就學習深山樹林….。 到了第八年，終於有附近的朋友匆忙跑來告訴他：「你的蘋果樹開花了！」從此，蘋果年年生長， 22年來，年年被搶購一空。

木村先生會用天然醋稀釋幫蘋果洗澡，為的是防止病菌，除了這點與秀明自然農法不同外，其它方法都幾乎接近。 噴灑天然稀釋醋很花時間，但他堅持不用快速移動的噴灑車，只用步行揹負去噴灑， 為的是怕噴灑車太重，在蘋果園裡開來開去，對土壤是很大的傷害。一年只去割兩次草，保持園裡地被植物的自然。

木村先生一直強調： 「蘋果樹才是主角，它會自己決定何時要開花；不適合，它就不開花」，身為農民的角色只是幫忙，注意觀察所有生物的動態狀況，適時決定可以幫蘋果樹作什麼事。 每天在蘋果園內，他都會去巡每一株樹，關心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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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看完影片後，總會很佩服木村先生的堅持，但易地而處，換成任何一個相信土地要施肥、作物要用防治資材的農夫照著這樣作，是否有勇氣在看不到未來的情形，只憑信念就堅持八年？

無肥料無農藥栽培的農法對一般農夫來說難以接受，普遍認為如果一塊土地持續有農作物收成，土壤中的養份不是會愈來愈少嗎？ 如果不添加肥料，怎麼可能會持續有收成呢？ 對肥料的執著讓人難以接受無肥料栽培；無農藥栽培對農夫或許相對容易接受，畢竟短期作物可以用網室保護，目前也可見蔬菜、茶樹與水稻等作物不噴灑農藥，但易被蟲吃的水果似乎就不被認為容易了。

木村先生曾數度到推動秀明自然農法的日本宗教團體「神慈秀明會」演講，說到NHK影片沒提到他在八年等待與照顧蘋果樹時，除了四處打工外，也曾用同樣的方法種短期作物與水稻，且幾年內就就獲得不錯的收成，這些經驗有部份寫在圓神出版的第二本木村先生的書 “蘋果教我的事”，可見無肥料無農藥栽培對任何作物都是一體適用。

木村先生種出的蘋果，健康、自然又有生命力，長期貯放也不腐爛

木村先生的蘋果園曾被日本某農學教授作過分析，發現他的蘋果園土壤鬆軟度與鄰近慣行農法蘋果園相比，在土下15公分是差不多的，但在土下50公分，木村家的卻僅有別人的一半鬆軟度；另外分析氮素在經過近30年無肥料栽培後只比別人少一點，但磷與鉀的含量卻差不多。 否定無肥料栽培者很難以解釋，為何無肥料栽培30年的蘋果園仍保有土壤的主要營養素？

無肥料無農藥栽培聽起來不可能，但我們可以從木村先生以及他在日本的後進者身上看到例證，事實更能說服這是可能的。但日本太遠，不容易親自去看事實，就讓我們轉回亞熱帶的台灣看看是否這是可能的？

台灣篇：秀明自然農法的現況

台灣有一群農夫以秀明自然農法無肥料與無農藥栽培農作物，秀明自然農法根源於宗教家岡田茂吉先生在1935年提出的自然農法，以尊重自然、順應自然為最高宗旨，主要原則是不施肥、不用藥、連作與自家採種，另有詳細的實施綱要，可以在臺灣秀明自然農法協會的網站上看到 (http://shumei.org.tw)。 日本於 1992年正式推動，已有許多農夫實行。在台灣則是由大屯溪自然農法教育農莊 (主人：黎旭瀛醫師與陳惠雯女士) 推動已約八年，每年都持續有更多人加入。

秀明自然農法與木村先生種蘋果的方法在無肥料這點上大致相同，但在無農藥這點上，秀明自然農法什麼資材都不用，木村先生則以稀釋的醋噴灑預防黑星病，也以檜木醇清掉樹幹上的青苔，以蘋果發酵的水吸引害蟲。 當然農耕不僅僅是一個方法，重要的還是背後的精神態度 – 如何看待農作物的生命力，如何相信大自然的能力，這點二者又很接近。

全台各地都有秀明自然農法的實施者，在此僅提供我家在台東以秀明自然農法耕種的經驗供參考。

我家的主要水果作物是6分地的楊桃樹與7分地的金鑽鳳梨，另有自給自足用的水稻、蔬菜與十多種少量水果。台東還有另外七位專職農夫以秀明自然農法專業，在不同村莊栽培共計約 15公頃土地，目前有水稻、咖啡、葡萄柚、茶樹 (烏龍品種)、香蕉、枇杷、金棗、珍珠芭樂、傳統釋迦、鳳梨釋迦、百香果、薑、綠竹筍、麻竹筍、火龍果、甘蔗、黑葉荔枝、酪梨等。

林義隆與台東農友以秀明自然農法種出的蔬果

(1) 先說 金鑽鳳梨

目前有三區輪流種植：
– 第一區 3分地 5400株，2008年12月種植，寬窄行定植
(慣行農法鳳梨側芽)
– 第二區 2.5分地 7000株，2009年12月種植，等距定植
(4/5有機農法鳳梨側芽， 1/5慣行農法鳳梨側芽)
– 第三區 1.8分地 4200 株，2010年11月種植，寬窄行定植
(1/2 自家鳳梨側芽，1/2 慣行農法鳳梨側芽)

第一區之耕作土地是和緩山坡上排水良好的壤土，種鳳梨前含沒人管與自己種玉米的時間已約 4年。先以大型耕耘機整地一次，一個月後草苗發出再整地一次，即立刻以人力定植鳳梨側芽。 約三個月鳳梨長根固定後才作第一次除草，只以人力用鐮刀除草。不鋪任何塑膠布，只有每約2個月的除草覆蓋走道。 不需要澆水，雨水即足夠。 每年五月下旬或六月上旬以牛皮紙作防曬套袋。 七月採收，九月摘除過多之側芽，留一側芽當老欉。

2010年第一區首次鳳梨收成良品約6000斤。此區繼續留老欉，通常認為老欉鳳梨隔年產量會變少，但此區鳳梨新芽長出的植株仍很大，2011年第二次收成良品達 8000斤，比第一次收成還多。 鳳梨平均大小第一年約在 2斤4兩，第二年達到2斤 8兩。 病害只有不到 1%的腐爛果，也不會傳染開來；蟲害只有小小的蟲咬，仍在消費者可接受程度內；田鼠咬掉一口的則約2%，亦屬可接受程度。鳳梨品質在總結在第一區的鳳梨園上實施秀明自然農法無肥料無農藥栽培的成果讓人很滿意。

第三區仍在成長中的鳳梨預定明年會採收，目前植株的葉片大小與顏色都很正常，成長狀況良好，應該可以至少像第一區一樣的收成。

但第二區的狀況就比較差，這塊地石頭很多，鳳梨到2011年七月該收成時的植株仍不高，葉片細小且偏紅色，所以今年也只長了棒球大小的鳳梨800 個而已。 以這區來說秀明自然農法栽培的鳳梨就不算成功，考慮讓 2/3 再留一年生長看會不會結果；秀明自然農法仍要注意適地適種，讓作物發揮自己的能力，所以其餘 1/3 將將調整作適當的作物。

(2) 再說 楊桃

目前為兩區共6分地種植，2006年七月接手前這已是10年樹齡的楊桃樹 (水晶品種)，接手前1年半原地主已申請慈心有機認證 (後來我停止了。)
— 第一區 3分地 100株
— 第二區 3分地 140株

第一區的楊桃樹較疏，接手陸續後在空地種火龍果、甜橘、鳳梨、桑葚與柳丁。

每年的五月初與八月剪枝，每年 9月與 11月套袋防果實蠅，每年12月與2月採收。每次剪枝與採收前除草，一年大約是四次除草，每次野草會已長到及胸高。 起初三年有作澆灌，近2年已不再澆灌，因為保持草長的土地在夏天也不太會乾掉。

這兩區已經歷五次收成，產量第一年剛接手時是 8000斤良品，第二年只有880斤 (這一年有台東30年來的大乾旱，花開很少)，第三年到第五年都維持在 2000斤左右。

以240株楊桃樹而言，目前仍只有每年 2000斤實屬低產量，平均一株樹產出只有8斤多，且每顆楊桃平均只有 6兩；慣行農法楊桃樹據調查可以每株收成近 200多斤，且每顆楊桃平均是8兩。

楊桃樹仍低的產量由樹勢就看得出來，初接手的有機栽培楊桃樹不再使用肥料後，葉片開始出現細菌性斑點，有時會擴散到枝條與果實，每年2月冬末到3月初春，仍在採收果實的時候，有 1/2 到2/3 的葉片就開始枯黃掉落，楊桃樹是常綠樹，這麼大規模的掉葉子不太正常。 幸而在 4月春暖後，新芽紛紛冒出，滿樹的新枝條帶著新綠葉與紅嫩葉，到了 5 月已長到幾十公分長，到了八月已可長到超過1公尺長。

一年又一年我們等它長得更好。 進入第六年了。

長滿草的楊桃園

自然農法：適地適種，讓作物發揮自己的能力

日本前輩說從有機的果園轉成秀明自然農法果園常常會有一半的果樹死亡，但我家的楊桃樹只有3株死亡，有4株楊桃樹在第二個初春幾乎是落滿葉，但隔年全部又復活，到現在也一切如常。 日本前輩又說五年以上土地肥毒被排出，果樹就有機會變好。 木村先生的蘋果樹花了八年時間，我們的鳳梨很順利結果，但楊桃卻每年產量都只有持低平卻未見提高。

2010年楊桃樹第一次如其它農法的楊桃樹開了兩期花，前四年都只有一期花，有兩期花是很大的轉變，或許是楊桃樹習慣了，或許是楊桃樹的葉片開很多作了很多光合作用存夠養份，或許是土壤本身累積足夠養份了，總之去年開了兩次花是個好現象。 執筆時，楊桃樹正在開花，這是第六個年度了，似乎開的花有第一年盛開的數量。

這幾年的楊桃樹如木村先生書中提到的在樹皮上長了一些青苔；樹幹表皮由原先接手時的褐色變成一塊塊的白斑 (應該是細菌寄生)，但看來也無大礙；原本的農夫以人力抓出基幹裡的星天牛幼蟲，我怠慢此農事，星天牛第二年開始肆虐，在第三年有100 多株楊桃樹於春天在基部被羽化的成蟲咬出一個錢幣大的洞，但第四年漸少，今年看不到太多星天牛幼蟲咬樹幹的痕跡。 楊桃樹每年春初落葉的狀況已減緩，到了七月枝葉繁茂的程度比以前更密。 沒有作田野調查，但感覺長出的幼果被花姬捲葉蛾叮咬情形變少了，東方果實蠅叮咬可套袋的果也變少了。 地上野草仍是以大花咸豐草為大宗，但也長出不少其它的野草。

去年曾經試過以黏土丸包苜蓿灑種但卻沒發芽 (苜蓿若生長，會有長根打破土裡的硬化層)；今年四月在 4/10排的楊桃樹淺耕播種綠肥大豆，希望引來固氮菌，但及胸高的大豆在帶豆莢時於8月底全部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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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年的觀察發現，秀明自然農法的作物最重要的是要讓土壤保持適當的水份，只要土壤有落葉、枯草或野草覆蓋，水份就不易蒸散，土壤溫度就不會太高，則植物根系就得以伸展，若從光合作用原理看也有點道理：

H2O+O2 → 陽光觸媒 → CO2+C6H6

當作物沒施肥，除了靠根系長入土裡吸取養份，還有土壤內各種未知的細菌共生提供養份外，最重要的是作物本身進行光合作用製造養份，從公式中可見沒有水就不會有光合作用。 因此土壤保濕是很重要的關鍵。

在這幾年之間，有的作物很順利，有的作物始終生長的很慢或有問題，但普遍都愈來愈好吃，消費者大多喜歡這些作物具有的原本風味，那是沒被任何添加物質影響的味道。

對我們來說，木村先生等待的八年始終在安慰著我們。 幸而我們仍有楊桃一點產量，也有不錯的鳳梨，還有以外觀瑕疵水果作的加工品，讓我們不用如木村先生八年等待中曾去市區打工。 只要鄉村的生活過得去，我們就能夠持續以秀明自然農法照顧包括楊桃樹在內的所有水果、蔬菜與稻米等農作物。

我們始終相信無肥料無農藥栽培是一條正確的道路，農夫在這個最高指導原則下，要勤走動勤觀察，去瞭解農作物需要什麼幫助，讓它們能發揮自己的能力在大自然裡生長，且這樣的生長環境不僅是農作物而已，還有野花、野草、各種昆蟲、蝸牛、馬陸、蜘蛛、蜥蝪、蛇、鳥等的天堂。 我們人類除了養活自己外，也要替其它眾生保留的一片空間。

我的文章分享受限於文字能力僅能膚淺地帶過，希望能在知名的木村秋則先生來台灣之際，做一個拋磚引玉的動作，讓更多人也願意分享其無肥料無農藥栽培之經驗，形成一個良性互動。

未來的時代，資材與肥料可預見一定會更高漲，這樣一個具有未來性的農法，又對地球友善、對農夫友善、對消費者友善，實在值得有興趣的農夫試嘗試，更值得消費者支持。 這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人類的未來嘗試一條出路。

林義隆 秀明自然農法農夫
部落格 夏耘自然生活農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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