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圖:莊詠婷
繪圖:莊詠婷

重返太平山

山霧執著,晴天看來是不可能。帶著幾分失落離去,方向盤轉繞幾回,喜見陽光露出,方才遮蔽視線的霧氣此時沉積藍天底下。亮白色雲海填滿山谷,遠近樹枝精神了起來,潮濕心情頓時開朗。

想要重遊太平山的念頭於心中存留十幾年,直到今年初才得以實現!

抵達山莊時雨霧瀰漫,抬頭瞧望牆上溫度計顯示攝氏七度。這尷尬的溫度讓人有些沮喪,心知遲來或早到了,此行不可能見雪!

冷雪召喚,舊地重遊

放眼盡是淒寒景象,紫槭禿枝上垂掛著枯葉,冷冽水珠凝止空中或相觸碰跌落,與周圍水氣融合一起。直立階梯考驗著腳力,忍著腳疾復發疑慮一階階上登,全家出遊我總卯足氣力,讓身心呈現最佳狀況。

木屋佇立幽靜邊坡,似印象中的北國,也像哪本小說裡的傍晚。階梯兩旁亮起燈火,與屋內亮光悠然應和,如群聚或懸掛門邊的螢火、或隱居叢林中的星光……。

無法飛行的日子,登往高山竟見異國景致,即便無緣遇雪,亦無喪志悲傷的理由,我在失望中自我安慰著。

步道接連,霧露凝成雨絲落在臉上,Kyle胸前掛著廣角相機,東張西望捕捉拍攝畫面;Karen穿著連帽雪衣,圈圍巾戴口罩露出兩眼,兒時稚嫩的臉龐跳接至青春年華,歲月階梯一路延續……

南方人戀雪,猶記當年到訪時攝氏一度,放眼望去一片銀白色,瑩亮景致令人震撼,深刻我對冷的感受。六度之差,雨霧無法凝結成冰,枝頭徒然濕冷!

雪融後四處現出孔洞,山澗靜靜流淌,苔癬沾滿濕痕,蒼涼中竟見一片片新綠。雲霧輕飄,潛逃或被俘擄的陰影若隱若現。山精靈在哪裡?樹縫或落葉底下是否有冬眠蟲蟻?

繪圖:莊詠婷
繪圖 / 莊詠婷

夜宿高山,甲蟲受困

入夜階梯是折疊的舞台,供人佇立、沉思,思索不同的高度與身姿。前後步履相接連,霧露分解光陰,時間隱約被詮釋。再往上走,木棧道沿著坡路起伏,如張斜鋪地圖,開展不同的史地風華……

繞轉一圈走往下坡路,回頭看Kyle自頂上踩著夜氛拾階而下,霧氣縈繞近觀及遠看目光,思緒散放一層層光暈。不久後兒女皆將遠飛,人情如霧聚散。夜色昏暗,水霧往上騰飛或沉至不知處,離別沙漏越落越急,此刻相聚讓人越愈珍惜。

夜宿高山,想像雲霧棲息門外,層層浸潤著遠山。室內暖爐亮燈加溫,除濕機水位持續累積……

和式臥榻一躺下便無法起身,墊被太薄,睡不暖的背脊痠痛不已。嘗試側躺、匍匐移退至臥墊邊緣,兩手使出全力卻撐不起身體。夜繼續流失,冷冽圍攻,暖爐不敵寒氣,我如落難甲蟲於暗夜動彈不得!

白天的堅強此刻頹廢,抖顫四肢努力蓄積能量,只要能起來如廁便可渡往天明彼岸。手腳相互支撐,再加把勁便可完成……,危困艱難中突然有雙手攙扶我左腋,隨即另隻手也加進來──啊!我驚動了兒女,心底的自責隨即被溫暖給說服。

疼痛的膝蓋暫時尋得安適位置,待日出後又有挺站希望!

(攝影/廖昀靖)
攝影/王瑞閔

聆聽山林,邂逅雲海

高山夢境與現實合一,祈求氣溫驟降,枝枒上的水珠於寤寐中凝結……

醒時趕忙掀開遮簾,只見水霧濛濛,手觸摸窗玻璃,濕冷依然,雪未現身!

路上遇著一隻白眉金雀──圓滾身姿跳躍光禿枝頭,顯得特別可愛動人。柳杉,山毛櫸於水霧中若隱若現,每條枯枝藤蔓皆有它的生長脈絡。身在平地響往山上霧氣,而今卻想將它撥開,看清楚周旁景物。

蹦蹦車於濃霧中行進,林木藏身霧裡,工寮和林場遺跡於吱嘎叫響軌道旁陳列歷史。車行顛頗緩慢,因緣際會卻太急促,紅檜、扁柏和柳杉……,林間故事深奧玄秘,每棵樹木皆被自然保護並受嚴酷考驗!

(攝影/廖昀靖)
攝影/王瑞閔

山霧執著,晴天看來是不可能。帶著幾分失落離去,方向盤轉繞幾回,喜見陽光露出,方才遮蔽視線的霧氣此時沉積藍天底下。亮白色雲海填滿山谷,遠近樹枝精神了起來,潮濕心情頓時開朗。可惜峰迴路轉,霧再騰飛,雲海便就消失。

沿途風景隨觀望角度變化不已,山櫻似解我的鬱悶,於嶺間紛紛探出頭,漫山嫣紅妝點翠綠,可惜車輪未停,所有景致皆成過眼雲煙!

疫情囚困世人形體,卻禁錮不了飛起夢想,期待解禁日到來,全家又得上山,隨緣邂逅風霜雨露,一償戀雪情懷或與林木花果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