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山筍切片竟有玉石感(攝影/邱勤庭)
澄山筍切片竟有玉石感(攝影/邱勤庭)

添仔與澄山筍

玉井、南化、左鎮到新化山區普遍種植麻竹筍,民眾都在等待清明到中秋的筍子季節嘗鮮;左鎮人吃了半世紀並戲稱「左鎮飯店」的老街僅存餐館,醒目的白底紅字的「澄山筍」立牌出現門口時即是開賣日。透早六點多,已見人龍伸長脖子盼著「添仔」(賴添町)滿載筍子的發財車回來。

昔日南橫公路入山檢查哨設台南左鎮,伐木載運下山的檢驗哨所就在左鎮市場後方斜坡上,鶯燕呢喃的酒家也曾在老街菜市場旁營業著。但曾經風華一時的左鎮與老街人口外移嚴重,目前市場只剩肉攤和母女經營的菜與魚攤,平時少有人出入,直到清明到來才出現各地來買筍子的內行人。

玉井、南化、左鎮到新化山區普遍種植麻竹筍,民眾都在等待清明到中秋的筍子季節嘗鮮,左鎮市場門口鄉土味小吃是左鎮人吃了半世紀並戲稱「左鎮飯店」的老街僅存餐館,醒目的白底紅字的「澄山筍」立牌出現門口即是開賣日,透早六點多,已見人龍伸長脖子盼著「添仔」(賴添町)滿載筍子的發財車回來。

不讓農藥落地的代價是,一年割草超過三百天

挑選與打包是採筍季節中一家三代人每天的工作(攝影/邱勤庭)
挑選與打包是採筍季節中一家三代人每天的工作(攝影/邱勤庭)

添仔務農三十多年,專職種麻竹筍不到二十載,丈人和太太鼓勵他將接手的二甲多澄山山坡地香蕉園轉種麻竹筍,算不上資深農民,卻是網路小有名氣的麻竹筍達人,沒刊廣告只有網路和口碑相傳。一天至少三百多斤的鮮嫩筍子收入,得以順利支付三個小孩私立中學到大學畢業的大開銷,更令他要為筍子正名「澄山筍」。

添仔的筍園常長出竹笙來(攝影/邱勤庭)
添仔的筍園常長出竹笙來(攝影/邱勤庭)

兒子大了,翅膀雖硬卻沒飛走。八年前,賴政達中文系畢業放棄台北工作機會,堅信「在家鄉就有機會回家」,從參與左鎮偏鄉社造專案機會開啟返鄉之途。今年初結束左鎮社造案前,跟父親添仔說:「我要跟你學種筍子。」添仔既開心又猶豫的回應,「你先來幫忙再說。」清明一到,兩人天未亮就開啟一場又一場、一天又一天的男人對話,賴政達對父親數十年來的人與土地關係和意志力展現,既覺不可思議也更佩服這位有點「謎樣傳奇」的父親。

種筍強調不讓農藥落地的代價是,一年割草超過三百天(攝影/邱勤庭)
種筍強調不讓農藥落地的代價是,一年割草超過三百天(攝影/邱勤庭)

父親種筍強調不讓農藥落地的代價是,一年割草超過三百天,半年採筍季節,天還沒亮忙到傍晚才休息,負重上下坡已讓退化性關節炎提前報到;國立大學畢業返鄉的長子,早上幫採筍或家裡小吃店,中午收攤趕赴社區社造案執行工作,透早到暗眠回家照忙,弟妹每個月各返家兩天,才是長子的月休日,履踐百岳攻頂夢。

筍園中 劇毒蛇群入侵

上山採筍,父子都著長筒雨靴,腰際綁著蚊香,再戴上頭燈一人探路一人檢查竹林上方,氣氛凝重、小心翼翼進入林區,逐一掀開覆土黑布覓筍,添仔極盡溫柔的叮嚀著兒子,他輕聲道,「政達,多注意頭上枝葉和斜坡路徑,保持距離慢慢掀開蓋布,確認再進一步動作。」此地常有人帶毒蛇來放生,添仔的筍園中秋前連續二十幾天都遇到劇毒蛇群入侵。

添仔解釋說,左鎮蛇類多,雨傘節算是常客,但龜殼花原來不多,去年起還出現數量不少的眼鏡蛇,盤在枝葉赤尾青竹絲今年也沒缺席。 賴政達無奈說,父親的筍園從稜線下到接近菜寮溪,長年沒用農藥、化肥,自然是各種動物天堂。手機在山區稜線以下都沒有訊號,萬一意外事件要就醫也是天地難應,懇請放生團體「人命可貴、手下留情」。

如多數台灣男性的嚴肅寡言,兒子有記憶以來從沒見過父親發脾氣或煙酒檳榔與賭等不良嗜好。大學假日返鄉和弟弟、妹妹玩網路麻將,父親突冒出一句說「你打這一張」,果然神算就胡了。兄妹於是慫恿父親挑戰線上麻將,孩子們見父親第一回出手居然全勝把電腦打趴,驚訝至極,隱約中透露出父親年少時行徑的蛛絲馬跡。

賴政達佩服父親數十年來的人與土地關係和意志力展現(攝影/邱勤庭)
賴政達佩服父親數十年來的人與土地關係和意志力展現(攝影/邱勤庭)
每年中秋後筍季結束,添仔都要拜拜謝天謝地(攝影/邱勤庭)
每年中秋後筍季結束,添仔都要拜拜謝天謝地(攝影/邱勤庭)
分辨、汰除和採切是門費時耗工的事(攝影/邱勤庭)
分辨、汰除和採切是門費時耗工的事(攝影/邱勤庭)

中秋清晨,涼風柔柔的竹林下,添仔拜拜謝神庇佑筍季順利平安結束,娓娓道著「誰沒有過去呢?人不輕狂枉少年」往事,若能及時縮短或降低輕狂之年的錯與謬,不就是豐富與價值的過往嗎?未來與未知的生活中,深知「過去」將成一種羈絆,家庭與親情力量推動當下抉擇,蔚為人生最大轉捩點,生長點難免有疼痛,也促進了成長。左右是淡然若水的親情,更綿長幽深,若竹筍似,縱或竹竿乾枯,未枯的地下莖依然繁衍,歲歲年年可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