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勒湖(Inlay Lake)

水上番茄的哀愁

文與圖/彭昱融

茵勒湖是緬甸最受西方國家認識的觀光勝地,其地位就好比日月潭之於台灣,但面積遠遠大於日月潭。茵勒湖(Inlay)上的浮島農業也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水耕農業區,農民將底泥鋪在水草上,形成浮島種植番茄與瓜類。但這幾年茵勒湖(Inlay)因為發展觀光,在湖邊大興土木蓋旅館;周邊高山發展農業與砍伐樹木,都使湖水加速淤積。此外,湖面上的水耕農業因為過度使用化學肥料與農藥,不但造成湖水優養化嚴重,也影響生態,使得漁民漁獲量大減。為了避免這個緬甸的國寶地文化與生活特色消失,當地居民組成保育協會,在聯合國與北歐國家的資源協助下,設立環境教育中心,希望鼓勵農民朝向有機耕作,也用解說教育的方式,讓觀光客與在地居民共同合作推動茵勒湖的永續發展。

 

說到緬甸最著名的觀光勝地,最常被提到的就是佛塔之城蒲甘(Bagan)和古老的瓦城曼德勒(Mandalay),再來,就是茵勒湖(Inlay Lake);她在緬甸人民心中的地位,就好比日月潭之於台灣,深邃廣闊而幽遠,象徵著純淨與美好。

茵勒湖是緬甸第二大的淡水湖泊,座落掸邦(Shan State)海拔884公尺的山區,四週圍繞著超過1500公尺的高山;主要的湖面區域大約長22公里,最寬處約11公里,茵勒湖的常態面積(116 km2)大約有日月潭(7.93 km2)的15倍大,相當於半個台北市的面積。

對每年數十萬慕名而來的國際旅客來說,茵勒湖最吸引人的就是一望無際的廣闊湖面、獨特的山區少數民族文化(例如著名的Intha族漁夫單腳操舟、長頸族)、少見的水上農業;而對緬甸人來說,茵勒湖則有著數不盡的佛寺與聖地,以及兩座超過八百年的古老佛塔, Phaung Taw Oo與 Ah Lo Taw Pauk,每年都有大批的緬甸人來此朝聖。

除去觀光,茵勒湖區最主要的原住族群是住在湖上與湖邊的Intha人,Intha的意思就是「湖的子民」,並有其他非常多樣的少數民族,包含 Shan、Pa-O、Tanug Yo、Danu、Kayah、Danaw等等。廣闊的茵勒湖為這些居民們提供了大量的食物、燃料(乾燥後的水草)、織布的纖維(蓮花梗與水草)、漁獲、生活用的水源。

Intha族人以獨一無二的單腳操舟與捕魚方式聞名

Intha的意思就是「湖的子民」,Intha人的文化與生活與茵勒湖緊緊交織

在浮島上栽種番茄是非常費工的,每天必須要修剪、重新固定番茄藤,而這些工作全都必須在船上進行,底下是超過一人高的水深

用竹竿固定的水上浮島番茄田,如果需要買賣土地時,就將固定的竹竿拔起,然後用電動船將「土地」拉到買主的田上「重新固定」,就完成土地買賣了。

然而,藏在寧靜的湖濱美景之下,茵勒湖這幾年卻受到暖化影響,雨季(monsoon)雨量不足,湖面面積年年縮小、水位節節下降,2010年的大旱讓許多水上村子甚至無法用船到達,而我們抵達的2013年4月,茵勒湖又再次出現了一次水位極低的窘境,也間接導致了當年緬甸日常食物番茄的價格大漲;更因為水上農業使用大量的化肥與農藥汙染了水源,導致水中的生態與生物多樣性瀕臨崩潰邊緣;而每年數以十萬計的的遊客,則吸引了大批飯店來投資興建,大肆開發週邊山坡與水岸,加快土壤流失與沉積,更進一步加重了茵勒湖的危機。

仰賴湖而生的Intha人的生計,開始受到嚴重的影響,農人不再有穩定的收穫、漁民捕不到魚。

Intha族獨特的漁夫單腳操舟

番茄生產重鎮:浮島農業

茵勒湖區的農作物,主要種植番茄供應下緬甸與仰光地區;我們在仰光Thiri Mingalar蔬果批發市場看到那些條木箱所裝的作物,正是從茵勒湖區所供應。(見「緬甸逛市場(上)」)

茵勒湖區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水耕農業區,從1960年代起,農民將底泥不斷撈起鋪在漂浮的水草上,形成「漂浮」的培養基質或田,並用特殊耐泡水的竹子固定週圍,形成浮島,在其上種植番茄與瓜類。這些「浮島」,就像土地一樣有價且可以買賣,買賣後甚至可以「分割土地」然後用船拉著到買主的浮島旁固定。

然而,由於大面積栽種番茄,浮島的底泥並無法供應如此大量的養分,因此農民們必須仰仗大量的化學肥料與農藥來確保生產和收入,因此走在茵勒湖北邊主要城鎮、水上番茄種植輸出的集散中心Nyaung Shwe(在緬甸話中思是金色榕樹之意Golden Banyan)的主要街道Yone Gyi 路上,處處都能見到農藥資材行與大型農企業(例如AWBA)推薦肥料與農藥的廣告。

「我們的湖與族人正面臨嚴重的問題,」Intha族文學、文化與區域發展協會(Inntha literature, culture, and reg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的農業經濟學家U Tha Doe受訪時解釋,近年來茵勒湖所面臨的主要問題包括了湖面積不斷縮小、水嚴重汙染(例如使用了過多的Aldrin艾氏劑,一種有機氯殺蟲劑、DDT等農藥)、沉積速度加劇湖水變淺、作物產量因為水質的關係而下降,湖上居民的健康也因水汙染受嚴重影響;然而,可以預見的是隨著緬甸的開放,來茵勒湖的觀光客和飯店興建數量一定會大幅增加,U Tha Doe一邊抽著菸一邊說著他的憂慮。

接著我們來到了茵勒湖西側,船行時間大約一小時左右的Mye Ne Gone村番茄農民U Phyo Aung的家中,高腳挑高的家屋二樓起居室裡,擺設整潔簡單,仍能看到印有聯合國發展署字樣的紙箱,U Phyo Aung解釋說這是幾年前瘧疾盛行時援助的藥物。

今年35歲的U Phyo Aung從事農業已經超過十年,他和大多數的Intha人一樣,以栽種番茄為生,也兼種一些小黃瓜、豆類、秋葵、草莓等等。他解釋,2013年的番茄種植因為缺水而減產,雖然價錢大幅上漲,但農民們的收入並沒有太多改善,主因是產量不多,而基本的資材卻越來越貴,例如用來固定浮島兼讓番茄攀爬、能夠久耐浸泡在湖水中的特殊竹子,要從南方的下緬甸買來,近年價錢一直漲,2013年已經漲到2500緬幣一根,相當於2塊多美金,而一塊水上浮島動不動就要用上百根來固定,對農民來說是一股沉重的負擔。

用量越來越大的化學氮肥成本,以及因為病蟲害嚴重(例如福壽螺越來越嚴重)而需使用更多的農藥,都讓許多番茄農民轉而放棄生產,有辦法的就去買或租有引擎的船轉而從事觀光業,載觀光客維生。

樂天的U Phyo Aung說,像他這樣擁有陸上土地或水上浮島,能夠從事栽種的農民在Intha人中還算生活穩定了,越往湖的南邊更窮苦村子的人,則只能從事漁業捕撈,而近年湖區則因為布袋蓮過多、外來種魚類入侵,而使得漁民也越來越難以維生。

一邊聽著,我總是認為這大約是緬甸版草原的悲劇,公共財(茵勒湖的天然資源)因為長年被當作理所當然和免費,而受到過度的使用,逐漸走向荒蕪化,而最終受害的就是仰賴湖生存的原住民們。

拯救茵勒湖:國際、在地與年輕人

由於意識到茵勒湖的惡化,將會直接摧毀Intha族人的族群與文化,他們組成了數個在地組織,與國際組織合作來推動復育。

例如Intha族文學、文化與區域發展協會(Inntha literature, culture, and reg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2012年就與緬甸環境保護與林業部Ministry of Environmental Conservation and Forestry (MOECAF)、挪威政府、國際發展組織(The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共同規畫出了到2025年的湖區保育計畫,包含重新恢復週邊森林(Reforestation)、管控觀光客成長速度與總量、輔導幾個村子開始轉型以有機方式種植番茄、重新選擇適合的經濟作物(例如較不耗水與農藥化肥使用較少的火龍果),復育湖區水體的生物多樣性等具體做法,「讓湖永續,才能讓湖的子民也永續。(Sustaining the lake to sustain the community)」Intha族文學、文化與區域發展協會主席 U Tet Tun、農業經濟學家U Tha Doe在新蓋好的茵勒湖環境教育中心旁,為這片湖與自己族群的未來設想著。

在從瓦城曼德勒搭往茵勒湖的夜車上,遊覽車電視螢幕在播放肥皂劇前,特別播了一首「拯救茵勒湖」(Save the Inle Lake)音樂MV,一群Intha年人組成的樂團,Inn Thwe Thit,透過影像和歌曲呼籲關注茵勒湖的危機;當居民與年輕人意識到土地與族群在哭泣,準備挺身而出、與國際組織攜手合作時,或許能有扭轉草原悲劇的一天。

註: 茵勒湖有時寫做Inlay Lake,有時也常見寫成 Inle Lake,兩者都常見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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