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的砌石文化、30 年荒蕪後的重生、加上總和逾千歲的居民，產出的稻米是什麼滋味？新北石門的嵩山社區曾有破百公頃的水梯田，因為人口外流而大量休耕、廢園，居民們卻始終懷抱「復耕梯田與環境」的心願，透過農村水保署的「農村再生計畫」，努力復耕水梯田，用友善栽種生產「千歲米」，拾回農耕與生態。
嵩山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王綸表示，居民不斷為水梯田找到更多價值，除了開發加工食品，還舉辦農遊體驗，發揚老農的務農技術，遊客能認同嵩山社區、也讓協助活動的青年更常回鄉。嵩山社區仍不斷擴大復耕面積，希望用一階階翠綠的水梯田，找回過往務農的美好景色。
百年砌石梯田文化 社區、農業、環境共榮
從嵩山社區裡蜿蜒的山路遠眺，依稀可見群山間早期開墾的梯田，梯田上的樹林錯落有致。再深入社區，視野更加開闊，依著山形彎曲的水梯田清晰可見，田間的秧苗、乾淨的田水，與山峰的原始林、蔚藍的天空相映，詮釋嵩山社區「好山、好水、好梯田」的美景。
王綸介紹，嵩山社區的水梯田至少能回溯到明末清初，由定居的人開墾，「歷史超過 200 年」。他並介紹，當時的居民物盡其用，用陽明山的火山岩塊相互交疊成三角形來鞏固梯田，這種僅用石塊的「乾砌」技術成為嵩山水梯田的特色。
水梯田不如平地的農地平整、方正，無法高度機械化工作，王綸表示，農民除了夯實土地使用小型中耕機外，插秧、收稻等農務仍仰賴人力，遇到農忙時期，居民就要互相幫助，勞力付出多，卻能維繫情感。此外水梯田多位於陽明山國家公園北側，山區環境受人為破壞少，農民採用無毒農法，讓農業與群山環境得以共存。
人口外流 休耕梯田 農民盼農村再生
嵩山社區的梯田曾多達逾百公頃，不過協會輔導復耕加上原有自耕農的梯田面積，至多不過約 40 公頃，這是因為社區梯田曾經歷一段休耕、廢園的黑暗期。王綸表示，台北、新北市的繁榮、便利機能宛如強大的磁鐵，「把年輕人都吸走了」，嵩山社區人口老化加劇，無力照顧梯田，只好配合休耕政策停耕或直接廢園。
休耕補助來了，良好環境卻消失了。王綸指出，農民為了符合休耕政策，要定期整理農田，經常使用除草劑等農藥，農田看似乾淨，實際上螢火蟲等生物都大量消逝，跟過往與生態共好的景象相差甚遠。「如果能恢復到以前有多好」，眼見孩提時的良田走向衰亡，王綸回鄉務農之餘，始終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復長輩傳承的農地與環境。
除了王綸，亦有部分農民期望嵩山社區的農業景象再生。嵩山社區「青農」許坤地如今已逾 70 歲，他在 2008 年復耕自家梯田，深感沒有照顧的農田只會快速荒廢，不僅擔憂下一代回鄉看不到梯田的價值，也擔心社區逐漸沒落。他期待農村景象再生，「讓社區的人還能因農業好好生活」。
費時四年邀請居民響應
自 2010 年推動的「農村再生計畫」，為嵩山社區休耕逾 30 年的梯田帶來一道曙光。王綸說明，居民依規定要先完成「培根計畫」，一定人數達到研習標準，才有機會申請農村再生計畫。前任理事長江榮川號召居民參與時，他與許坤地等數位農民相當興奮，「能有經費挹注，我們更有機會擴大復耕」。
王綸回憶，嵩山社區第一年的培根計畫，每場講座都有 20、30 位以上的居民熱烈參與，令他感受到大家對復耕農田有共同的期待。因為大家對農村再生有高度共識，想要疼惜土地與環境，才讓嵩山社區於 2014 年順利獲得補助。
不過經費到位，推動梯田復耕卻非一路順遂，王綸指出，「復耕」要兼顧生產與生態，農民不能使用化學資材，對休耕已久、高齡化的居民而言門檻過高。另外不少農民因「耕者有其田」政策而獲得土地，聽到要與政府合作、繳交土地同意書，反而擔心農地被收回，「有居民不太接受（農村再生計畫）」，為了妥善與居民溝通，也讓原訂兩年的培根計畫延長至四年才完成。
復耕 20 公頃梯田 「千歲米」刻劃務農景象
協會花時間說服居民，換得越來越多梯田復耕。王綸接下理事長職位後，農民不斷加入計畫，用友善環境的方式復耕農田，至今已有超過 20 公頃的梯田因計畫復耕，其中十幾公頃是種稻的水梯田，也有旱梯田復耕茶樹，「現在是農民追著我，請我幫忙寫復耕計畫」。
與大面積平原相比，水梯田復耕的稻作較無產量優勢，因此嵩山社區改種植經濟價值較高的日本越光米與黑米。王綸回憶，農民陸續復耕，更年長的老農無力耕作，也興奮地下田傳授技術，「7、80 歲的老人，一下子來個十幾個」。一片水梯田裡的農民，年齡總和破千歲，協會就以「千歲米」作為品牌名稱，彰顯高齡居民傳承水梯田耕作經驗的熱忱。
復耕水梯田增加，縱使老農無法下田，協會依舊請他們到各處巡田、補秧，讓他們拾回在梯田農耕的記憶。王綸並表示，有居民還保有砌石梯田的技術，社區因此設計「砌石導覽」，讓參與民眾可以聽居民訴說砌石的歷史、示範技術操作，社區成員則做文字紀錄，確保砌石梯田文化不失傳。
嵩山社區因位居台灣北部，二期稻作常遇東北季風而產量不佳，協會鼓勵農民只收一期稻作，收割完後則放水，讓層層梯田成為「水撲滿」，不僅為來年耕作養地，並促成生產與生態平衡。協會同時帶領居民學習食品加工，把白米做成米粿、米苔目；黑米則開發為醋、酵素、麵包，讓他們用附加價值高的加工品，彌補減少一期耕作的收益，並在加工過程凝聚感情。
農遊體驗 讓遊客與外地青年看見社區
嵩山社區同時以「小綠綠工作團隊」推廣農村旅遊，定期接待遊客導覽水梯田，體驗插秧、收割等農耕，並搭配米食製作，結合農業一級至三級化活動。許坤地表示，經常有遊客就在水梯田旁的農地嬉戲、跳舞、拔河，「玩得滿身泥巴，大家也很開心」。
身為工作團隊的大家長，許坤地說明，團隊會號召在外地工作，20、30 歲的年輕人負責農村旅遊，讓他們在協助農遊體驗的過程看見社區不一樣的發展。他並透露，團隊獲得的收益，通常會優先讓利給年輕人，居民也會煮飯供給團隊成員吃，無非是想幫助年輕人建立與家鄉的情感，「他們對務農產生好感，會比較喜歡回來」。
由下而上力求復耕 務農風景自己決定
執行多年農村再生，協會覺得社區離理想的復耕仍有一段距離。王綸坦言，社區 40 歲以下的「青農」，目前僅有一位回鄉種植茶樹。他自己已經 60多歲，其餘參與者也多為年齡 5、60 歲、身兼其它工作半農或退休居民，但他強調，正是社區共同追求梯田復耕，才能由下而上，有效推動，而非居民被動接受上層指揮，「我們很清楚我們的復耕目標」。
王綸的協會理事長任期尚有兩年，現在他設法擴大水梯田面積，也推廣社區耕作不同農作物與加工品，像是茶園生產茶葉與茶籽油、根部有藥用價值的大薊，以及早期用來為漁網增加耐性、可作植物染的薯榔。他認為「山海的環境，由自己決定」，相信嵩山社區能繼續成為農村再生典範，讓山間梯田繼續陪伴居民渡過下一輪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