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 年起全面禁止廚餘養豬，愛吃廚餘的「黑水虻」被寄予厚望，但台灣廚餘高油鹽，黑水虻是否能夠消化？環境部規劃，一年內要「倍增」黑水虻去化量能，是否可行？需要哪些配套？《上下游》專訪日本農研機構生物功能利用研究部門昆蟲利用技術研究員劉家銘，以及全台最大的黑水虻商轉公司─循創科技共同創辦人錢柏綸，深入分析，為政策提出建言。
全球魚粉大漲，黑水虻需求增加
黑水虻為雙翅目水虻科，屬於腐食性昆蟲，幼蟲階段多以廚餘、動物糞便、動植物屍體等有機物為食。近年來，全球因昆蟲蛋白需求增加，黑水虻已是全世界量產的 13 種昆蟲之一。
劉家銘分析，目前全球魚粉多在非洲、南美洲捕撈製作，但長期下來可能會影響漁業資源的永續性，因此，聯合國糧農組織 (FAO) 自去（2024）年起限制魚粉產量。同時，中國因水產養殖規模擴張，加入搶購魚粉的行列，短短一年內，魚粉價格漲了一倍，因此，替代性的昆蟲蛋白市場持續增長。
儘管市場需求擴大、且黑水虻是相對便宜的昆蟲，但劉家銘提醒，黑水虻的胺基酸組成和魚粉不同，因此不是所有魚種都適合吃黑水虻，大多數淡水魚沒問題，海水魚則要看物種，國際上許多黑水虻公司為搶佔市場快速擴張，卻因資金無法即時回收，最後破產、被政府接管。
劉家銘：日本將黑水虻製成動物飼料、寵物食品
在台灣，黑水虻主要作為去化廚餘、事業廢棄物的管道，也製成飼料及肥料，不過大規模飼養黑水虻，投餵料源需考慮生物特性、末端成品。
劉家銘表示，黑水虻來自熱帶，比起日本，台灣的環境更適合黑水虻生長。儘管黑水虻食用範疇廣，但考慮到蟲體最終要製成蟲粉，如要加到人的食品，對黑水虻投餵廚餘、動物糞便，便可能引發反彈；但若是製成動物飼料、加入寵物食品，疑慮則較低。
高油容易讓黑水虻窒息需調整，高鹽則需考慮終端產品適用性
過往台灣的黑水虻多處理來自家戶、含水量及油鹽含量均高的熟廚餘。劉家銘認為，高含水率並不會造成黑水虻的生存障礙，不過，流動性較差的基質，例如：豬油、牛油，甚至麵包也因烘焙過程加入許多鮮奶油，遇到水後會變得濕黏，黏滯的基質讓黑水虻難以移動、容易窒息而死，但若調整基質，仍可讓黑水虻食用。
至於鹽分，循創科技共同創辦人錢柏綸指出，黑水虻的耐受度為 3.5 鹽度以下，該鹽度與海水相當，熟廚餘所含鹽分對黑水虻來說是可接受的，但鹽度同樣會影響末端成品，倘若蟲體最終製成飼料，目前法規並未明定氯化鈉含量，而若是製成肥料，高鹽分的肥料確實「不受青睞」。
錢柏綸：廚餘需要前處理，才合適做飼料、肥料
錢柏綸分析，如果最終目的為製成飼料，國內法規已有調整，黑水虻食用廚餘，可作為雞、魚飼料，或添加於寵物食品，如要餵豬，黑水虻則僅可食用植物性料源。但不論是飼料、寵物食品還是肥料，客戶都會有各自考量，成品品質則仍仰賴業者自主管理。
錢柏綸以自身為例，循創的飼料客戶涵蓋經濟動物及伴侶動物，對於產品「蟲粉」，部分客戶會特別要求黑水虻「僅可食用植物料源」，但大部分客戶則可接受黑水虻食用廚餘，因為比起純粹的植物性料源，廚餘成本相對低廉，末端蟲粉的價格亦有落差，食用植物性料源的蟲粉每公斤 60 元、食用廚餘的蟲粉僅每公斤 40 元。
但若料源為廚餘，無論是製成飼料還是肥料，都需要「前處理」。錢柏綸指出，台灣的廚餘來源複雜，經常夾雜大量垃圾，利用前必須先去除雜質，接著則要脫水，廚餘含水率高達 90%，不過黑水虻所需的食物，理想含水率為 75%，如果要直接製成堆肥，含水率則應控制在 65%。因此，實際應用時仍需瀝水或加入調整材。
不只為了黑水虻，廚餘要再利用均應做細緻「前處理」
錢柏綸認為，廚餘若要再利用，應仿照國外做細緻前處理，國外廚餘、剩食集中後，會進行固、液、油三相分離，分離後更有利於使用，例如：固態可用於堆肥、液態可用於生質能發掉、油則可直接製作 SAF 航空燃油，「比起從蟲子身上擠油，直接用廚餘分離的油更有效率。」
黑水虻吃廚餘，是否會傳染非洲豬瘟病毒？
禁用廚餘是基於防疫考量，但若黑水虻吃到帶有非洲豬瘟病毒的廚餘，還能做成飼料嗎？劉家銘任表示，兩年前西班牙已有研究團隊測試，將帶有非洲豬瘟病毒的動物性料源，投餵黑水虻，三天後檢測黑水虻的消化系統，並未檢出病毒 DNA。
劉家銘進一步說明，該研究團隊更直接將剛吃完帶有病毒料源的黑水虻投餵給豬，與豬隻直接食用帶有病毒的料源，兩者對照下，前者的豬健康存活，但後者則死亡。他認為，目前尚不清楚黑水虻如何分解非洲豬瘟病毒，且僅此一篇文獻，不足以 100% 確保豬隻食用黑水虻的防疫安全性，後續政府如若要推動黑水虻再資源化，可持續搜集資訊，或進行相關試驗。
環境部規劃一年「倍增」黑水虻量能，現實難度極大
台灣每日生產 2115 公噸廚餘，現有黑水虻的廚餘去化量為每日 72 公噸，環境部預計， 2026 年底，去化量能要增至每日 213 公噸、2027 年 6 月起需達 237 公噸。一年內，黑水虻去化量能需增至 3 倍。
針對環境部規劃，錢柏綸亦表示，黑水虻規模如若要在一年內擴張，最大挑戰在於土地及行政流程。以業界經驗來看，取得土地、行政程序至蓋廠房，至少要 1 年時間，而蓋完廠房後申請再利用許可，則要等到 1 年以上，等待時間取決於各縣市政府，對許多縣市來說，黑水虻仍是很新的事業，因此多會請各方專家學者慎重評估。
換言之，環境部預期花約一年時間將黑水虻的規模擴張 3 至 4 倍，現實難度非常高。
黑水虻生產有異味，該怎麼辦？
近期部分縣市的黑水虻因異味而遭抗議，劉家銘認為，「異味」可透過設備解決，例如：洗滌塔、過濾及抽氣等，加裝設備意味著增加經營成本，每個月都要額外支出電費，但若台灣接下來要擴大黑水虻規模，「異味」是必須處理、付出的成本。
錢柏綸透露，行政程序進行期間，如有地方民代介入，等待時間會更長，而地方居民、民意代表最擔心的便是「異味」，因此，異味是黑水虻產業發展過程需處理的關鍵。以循創為例，廠房本身為負壓，比照工業工廠架設洗滌塔，24 小時運轉，每分鐘使用 300 公升的水，並搭配藥劑才能消除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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