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梨享樂園──根

從小在農家長大的我卻從不知道近九分地蔓生的雜草有多龐大,因為慣行農業的除草劑總是能讓我眼不見為淨。頂多因看不慣田埂或水溝邊一大片「哭黃」的雜草,所以自告奮勇在九坪大的土地上種了白花三葉草、紅骨空心菜和薄荷來欺壓雜草,一開始可能比較累得幫忙割除雜草,但等我精心扶持的偽政府佔了優勢,那可真叫風行草偃,所到之處好不威風啊。既省了除草劑費用又免除它所造成的令人心煩的景象,在家人面前我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直到受雇管理彰化溪洲地區一座近九分地想嘗試無毒栽培的梨園,我才驚覺自己根本沒見過世面。花了好幾千元請人背割草機全園砍完草後,便興沖沖買了蔓花生、百喜草、百慕達草、大豆綠肥台南七號等覆蓋草種或綠肥作物來灑,再加上我的大將薄荷,準備一舉排除異己、掌握梨園政教大權。誰知一陣陰雨後我所率領的幾千兵馬,瞬間竟被數以百萬計在此地紮根已久的雜草大軍包圍掩埋,簡直不自量力到了極點orz。

於是我把腦筋動到了推式多廣角割草機上,既不用辛苦的扛著機具全園砍透透,廣角度又不怕斬不到樹下的雜草,沉浸在美妙景象中的我馬上被打槍──莖粗一點的草用這台根本砍不動。土壤中檢驗缺乏有機質的梨園又很需要這種粗纖維的雜草來挹注,因此時時推著機器割小草並不可行啊。

最後我終於認命的捲起袖子在太陽下揮汗如雨的屠殺雜草。一開始滿園不斷蔓延的雜草總令我心煩意亂,後來轉念一想他們不也是土壤地力的展現、肥料的化身?即便為了農作物收成的務實考量不可能與其妥協,但又何苦為它們無所不在的滋長而揣揣不安呢?於是乎心情上先安定了下來,割起草來也才有了穩定的節奏與呼吸。此後我就專挑不需氣喘吁吁猛灌開水的陰雨天作為我與雜草相處的最佳時間。

但大範圍的割草下來即便不累,也總難免煩悶無聊,所以我開始在除草時順便種菜,於是乎鋤草這個動作同時也是在替作物開路,並兼具覆蓋與施肥 (誰說雜草不是一種肥?) 的功效,一想到一舉可以三四得,我整個人也就真的三從四德規規矩矩的除起草來──誰不喜歡做事半功倍的事?

氣定神閒後,原本視雜草為流氓欲誅之而後快的心情也慢慢有所轉變。何必要將每株雜草斬草除根、株連九族呢?一來數以萬計的雜草會讓你割到很煩;二來有些抓土力強的草如果硬要把它根部土清乾淨,會讓你更煩更慢;三來如果整片草連根拔起,你等若是在替其他在土壤中虎視眈眈、蓄勢待發的草籽清開空間,甚至給了強勢的草種如大花咸豐草一個耀虎揚威的大好機會;再來如果僅割除莖葉而留根於土中,不僅除草速度可加快,土中的根還可以幫你工作──保水、保土、保溫、保肥、提供土壤微生物生存的場所。當然割下來的莖葉部都可以順勢覆蓋一息尚存的雜草避免其再度迅速竄起。

依循這個方向,我也開始利用梨樹下現有的資材如梨樹幹、石柱來滾壓成排的雜草,使他們匍匐在地不影響通風與交通即可。事實上有一些專業梨農反而警告說如果把草都除光了,沒的吃的蟲只好爬上梨樹求生存了。

綜上言之,只要我不視雜草為死敵非追殺剷除殆盡不可,那麼它們可以為我所用,我也不必累個半死,更重要的是對梨園的長期發展好處多多,但最令我驚艷的是除草竟變成了一種樂趣──不再是殺生,而是一種生產與平衡。於是乎這樣一個機械的揮臂動作卻能揮灑出我對大自然生態的美好想像。

雜草沒有聲音,不能抗議人類塞給它的惡名,但它們或許會慶幸自己比人類還了解一件事──土地是萬物的歸宿與樂園,別無他處。每次拉起一團頑強的根土,就再度提醒我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