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豬瘟與獸醫02》獸醫佐賣命工作,卻成制度下的犧牲者,台中市開罰讓業界心寒

(續前文)在非洲豬瘟爆發之後,現場獸醫師(佐)成了各方指責對象。其中主動通報疫情的王姓獸醫佐,更被瘋傳成「沒有獸醫執照的賣藥者」,包括紀姓獸醫師與王姓獸醫佐都將遭台中市府開罰。

市府將防疫責任算在獸醫師(佐)頭上,引發獸醫界大幅反彈,《上下游》調查,除了獸醫制度扭曲,「獸醫佐」更是制度下的犧牲者,妾身不明、低調工作,卻成為被究責對象,不但無助防疫,反而掩蓋焦點。

高農獸醫科畢業為獸醫佐,執業達年限可轉獸醫師

如今國人熟知獸醫師,但事實上,在獸醫「師」出現前,出入牧場的多是獸醫「佐」。《台灣獸醫發展史》指出,我國於日治時期出現「獸醫」, 1959 年《獸醫師法》頒布時,當時在農村裡服務的「獸醫」多為高農獸醫科,獸醫界普遍認為應提升獸醫師基礎訓練資格,否則無法處理日益複雜的疾病問題。

自此便以學歷為界,高農獸醫科畢業者為獸醫佐、大學獸醫系畢業生經國考為獸醫師,當時規定,農校畢業生取得獸醫佐身份後,累計一定執業時間,亦能取得「獸醫師」資格。然而到了 1999 年,考試院與行政院修正辦法,2003年起,高農學歷的獸醫佐不能再申請成為獸醫師。

此外,1987 年《獸醫師法》修改,規定修法後 10 年便不再授與「獸醫佐」,因此高農便紛紛廢除獸醫科。亦即在 1998 年之後,不會再有新增的獸醫佐。

過往高農獸醫科畢業為獸醫佐(圖片提供/陳勇稱)

2005年修法,獸醫師可開立處方,獸醫佐無權開立處方

1995 年《獸醫師法》修法,明定修法前已領有獸醫佐證書,或修法施行之日起 10年內領有獸醫佐証書者,可在獸醫師指導下,協助執行獸醫師業務。但在 2005 年 1 月後,即便是經考核的獸醫佐,亦不能在獸醫師指導下,協助執行獸醫師業務。

獸醫師與獸醫佐,原本只是學歷的差異,其餘工作專業養成並無差異,然而在2005年修法後,獸醫師可開立處方,獸醫佐則無權開立處方。制度的變革,猶如在獸醫佐的背上踩了一腳,讓國內眾多獸醫佐就此陷入被誤解和歧視的處境。

獸醫佐成制度下的犧牲者,妾身不明、低調工作

現年 47 歲的陳勇稱是「末代獸醫佐」,就讀高農的三年裡,所學都是服務經濟動物。1997 年,剛畢業的他在養豬場工作,每月薪水 3 萬元,但剛上崗沒多久就遇上口蹄疫,牧場關門大吉,他則被迫失業,只好轉往小動物領域,儘管有牧場經驗,但月薪僅有 1.4 萬。

陳勇稱直言,2005 年前考取獸醫佐者可以取得開業執照,並以開業執照換執業執照,然而 2009 年後考試停辦,2005 年至 2008 年的獸醫佐考生淪為制度下的犧牲者,既沒有開業執照,也無法換得執業執照,只能尷尬又委屈地在牧場裡,默默繼續工作。

在陳勇稱看來,在《獸醫師法》制度下,獸醫佐完全被遺忘,在醫療現場更處處遭到歧視。即便轉往小動物領域,在動物醫院的工作過程中,他處處受委屈,因為獸醫佐的稱謂不若獸醫師高貴,一開始來到醫院只能負責洗狗、賣東西等打雜工作,且每逢客訴,「獸醫佐都是被罵、被兇的那一個」。

對比高學歷的獸醫師,獸醫佐只能靠實務經驗換執照,因此獸醫佐通常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會閹豬、打疫苗、維修豬舍,甚至比特約獸醫師更受到農民信賴。

末代獸醫佐陳勇稱(圖片來源/陳勇稱)

台中市政府開罰獸醫佐,令業界心寒

原本低調服務的獸醫佐,在台中梧棲案例場爆發非洲豬瘟後,被外界冠上「沒有執照的賣藥者」,台中市政府稱,獸醫佐依法不得填發診斷書、處方或開具證明文件,將對與該場合作的王姓獸醫佐開罰。

同為獸醫佐,陳勇稱為本次非洲豬瘟涉案的王姓獸醫佐抱不平,因為沒有執業執照是制度問題,而非任何獸醫佐所願。陳勇稱直言,儘管有豐富的臨床實務經驗,卻因制度問題被歧視,如今台中市政府對獸醫佐的咎責行為,將嚴重打擊還在牧場服務的獸醫佐,「乾脆直接打包、走人算了!」

與陳勇稱年齡相近的末代獸醫佐們,最年輕者年約 40 歲,他擔憂地表示,國人餐桌上的每一塊肉、每一顆雞蛋,都是獸醫、牧場攜手努力而來,如今年輕獸醫師不願去牧場,牧場只剩老獸醫、獸醫佐,獸醫佐已無新血補充,末代獸醫佐們也將隨年紀增長而凋零,屆時牧場裡的防疫壓力更大。

獸醫師佐人數稀少,跨區執業才是常態

本次台中市府不僅對王姓獸醫佐開罰,並認為該場特約紀姓獸醫師「跨區執業」,也將一併開罰。看在其他經濟動物獸醫眼裡,感到相當不平。

《上下游》聯繫到一名與紀姓獸醫師、王姓獸醫佐熟識的獸醫師─L先生,他表示,業界普遍認為王姓獸醫佐為人正直且實務經驗豐富,至於紀姓獸醫師本身專業為「犬科動物」,但因梧棲當地沒有牧場獸醫師,在台中市動保處媒合下才與案例場簽約,台中市政府為自保、拿獸醫師開刀,「實在太過分!」

中興大學獸醫系教授莊士德常年為牧場動物南北奔波,在他看來,經濟動物獸醫師人數稀少,牧場地處偏僻又分散,以乳牛為例,苗栗縣的乳牛若有狀況,縣內沒有任何獸醫師可解救,因為大動物獸醫多集中在嘉南地區,「跨區支援才是常態」,任何咎責都需就事論事、參照比例原則,不應泛政治化。

農業部部長陳駿季日前也表示,獸醫師執業以申請執業執照的所在地縣市為限,通常是跨縣市執業才有違反《獸醫師法》之虞,但仍有但書,若是應牧場之邀,事先報備即可,不過區域仍需看台中市政府認定。

「獸醫不是神」,指責獸醫僅為轉移焦點

另一位大動物獸醫師 C先生,也為涉案獸醫佐抱不平,針對外界評論王姓獸醫佐太晚通報、隱匿疫情, C先生表示,牧場是農民管理的,獸醫多是在農民遇到問題時提供諮詢、診療,當農民不整理牧場、不即時找獸醫,「那獸醫能怎麼辦?我們不是神啊!」

C先生指出,獸醫師和獸醫佐的工作內容高度重疊,僅是因為學歷、名稱及地位不若獸醫師崇高,國家廢除獸醫佐考試制度後,造成許多獸醫佐無法取得獸醫執業執照,但獸醫佐大多實務經驗豐富,亦深受牧場信賴,此次重大疫情,政治人物將責任推給第一線獸醫,「根本是在轉移焦點,以後誰願意當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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