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土城彈藥庫:阮要決定自己的生活

文 / 黃仁志

每片地景都是一張紙,承載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留下的各種記憶。無論是浸漬著在辛勤耕耘中留下的血汗、描繪著在胼手胝足中開創的文化風俗,或是書寫著在聚居生活中相互交織的喜怒哀樂,每一頁都是寶貴的生活史,堆疊起來便成了一本指引我們如何尋根的典籍。

土城彈藥庫,是一張曾經由軍事、農田、生態、民居所共同刻劃的地景圖紙。這邊落下的腳印,是台北樹蛙在雨後夜裡躲避蛇食而輕躍的足跡;那邊溢散的一塊褐墨,是軍人們檢查砲彈時意外留下的炸痕。一道道栽滿綠意的筆劃,是農人每日荷著鋤頭植下的菜蔬;一句句偶註的隻字片語,是世代傳承、鄰里聚首中的雋永囈語。這裡的人們對待圖紙的方式,是輕柔地在前日的痕跡上,悄悄劃下自己的靈犀,讓這片圖紙堆疊出墨色的厚度,更累積了記憶的重量。

而徵收與開發,向來都不只是地景圖紙的刮除重寫,而是以強硬的方式,撕裂開一張張的圖紙,在記憶的破碎處重新拼貼金錢的夢想,在撕裂處縫上一張張如此光鮮亮麗卻又突兀的鈔票,用一支「財富才是硬道理」的針,穿越地景圖紙與資本鈔票兩者如此不同的材質,在這邊穿出了漏洞,那邊縫出了問題。

於是,農人們開始頂著斗笠、帶著釘耙,拉著一家老小進城上街去。他們到父母官的門口去陳情抗議、到該以自然保護為重的衙門前去振聲疾呼,甚至到據說是該以百姓為體的總統府前去唱出「阮要決定自己的生活」。結果,滿嘴只有依法行政的官們沒一個敢踏來論辯究竟,卻有越來越多不捨土地被破壞的志士,或是存著桃花源之夢的人群,湧進了這片土地。

鳥會與蝶會在這裡辦了一次次的導覽解說,社區大學的學員在這裡度過了優閒午後。律師公會的朋友和環保團體們,一批又一批地預約這裡的夏日螢火點點。

鄰近的小學老師趁著插秧的季節,帶著學生們在這裡體驗「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崇尚華德福理念的小樹苗的媽媽們,則攜著正值蹦蹦跳跳時期的幼童,在這裡建立共同學習的綠色園地。不遠處走來的是秀明農法的推廣人,這邊踱去的是努力學習廚餘堆肥的實踐者。他們交織地在這片土地上,諦聆在都市中失落已久的訊息。

輔仁大學景觀系的同學為這裡留下第一批地景模型,中華大學的方偉達老師則開始提出保留現狀的生態規劃可能性。生態工作營的夥伴們挖掘出彈藥庫的發展潛力,而中原大學的學生為洛神花田提出了更多樣的設計。台北大學的學生將這裡當作非都市土地的規劃案例,台大城鄉所的研究生則是選擇了這裡當作必修課的實習場域。

遠道而來的David Harvey在這裡留下打氣的話語,Elizabeth Henderson分享社區協力農業的案例。日本和平船的年輕朋友在輝哥的菜園幫忙墾地,隔年同樣在作有機農業的日本婆婆則是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子女。香港的朋友在這裡遇上春雨,亞太全球綠人的籌備會卻在此玩得很開心。

懷擁著這一切的土城彈藥庫園區,依舊靜靜躺在南天母山系的腳下,隔著北二高的車聲與都市為鄰,一如那座佇立在阿寧咖啡山旁的同治年間鄭太夫人墓,默默地看著世間的變化無語。

軍事解禁為彈藥庫帶來轉型的契機,也造成都市開發侵蝕農地的危機。綠地變成水泥地、房價炒作太嚴峻、核心區域人口太密集,這些都是城市投機者造成的問題,而解決之道絕不是強搶農地。只有我們共同努力,才能讓樹蛙毋須急急逃命、讓蝴蝶不在暗處啜泣、讓螢火蟲長居此地,讓農人繼續在此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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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愛鄉愛土的土城彈藥庫快樂憨農夫,只想農地農用,為後代子孫,留下一片綠地,他們組成「反對土城看守所 不當遷移聯盟」,反對看守所「土城搬土城」,他們拒絕將來會淹大水的土城,他們要力保螢光點點、蝶舞蛙鳴鳥飛的土城彈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