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喔!請問我的芒果怎麼了?」每當有芒果小白發出求救留言,芒果版就會有眾多農友開始隔空問診。「你最近什麼時候噴藥?噴啥藥?」「這個狀鋏普癭蚋,建議…」「這個專攻嫩葉,平常用的殺菌先來,劑量往上調試試。」芒果版農友第一時間提供解答,對於獨自在山中果園工作的農友而言,威力宛如天上神佛下凡般靈驗。
這個芒果新手經常登門求救的臉書社團「芒果版」,全名為「芒果栽培技術交流分享天地」,社員多達 3.6 萬人,從芒果小白(新手)到專業研究員、甚至段數極高的芒果界「先覺」都在這社團裡面潛水。
無心插柳,最夯水果栽培社團也兼「芒果急診部」
俗語說「同行相忌」,做任何職業都希望擁有自己的獨門功夫能夠獨占鰲頭。但偏偏有群芒果農,不只希望自己好,還希望芒果界農友的栽培技術可以一起進步,這個社團就是許多芒果新手的救星,專業知識如滔滔江水,高手如雲深藏不露的臉書芒果社團──「芒果栽培技術交流分享天地」。
芒果版發起人是屏東枋山的芒果青農林毓健,他說 2017 年成立社團之初,只是想記錄自己栽培歷程,後續有些農友開始加入,誰知道就這樣慢慢壯大起來,目前社員多達 3.6 萬人,成員不只來自芒果主要產區台南、高雄、屏東,就連基隆、新北、宜蘭都有芒果社員。
到底哪裡來這麼多人好奇芒果呢?他介紹,芒果社團社員除了專業農外,還有相當高比例是對芒果一無所知、卻突然開始種芒果的小白。「有些人看到價格不錯、糊里糊塗就種下去的農友,也有的是被迫接手家裡的芒果園,還有一種是假日農夫、玩票性的趣味栽培者。」不過也有許多盤商、果販、貿易商甚至連農改場的人,都會在社團裡面交流。
只要有人丟出田間管理遇到的問題,附上照片,馬上就有農友開始幫忙回答,也因此芒果版還有「芒果急診部」的功能。林毓健表示:「有人在果園看到不知名蟲害,拍照上傳後,社團立刻有人開始解答,省下農民跑一趟農改場的時間,大家一起腦力激盪,速度之快,在芒果界有一定口碑。」
版主宣言:傳遞專業知識是最高宗旨!農友敲碗,自辦研習大爆滿
由於芒果版眾人求知欲高昂,有人提議舉辦實體研習,在每年收成季末,由芒果版管理團隊邀請專家、學者為大家授課,講師費用則由上課農友一起分攤。自第一屆研習開辦以來,已連續舉辦四、五年,場場轟動,公告開放報名隨即額滿,受歡迎程度可見一般。
林毓健說,很多栽培社團裡都是推銷資材,但是芒果版堅決維持不以營利為目的,版上農友都是義務解決問題,即使問題無法解決,也會截圖傳送給農改場人員。他認為芒果版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挑戰錯誤的觀念知識,「能夠看到大家都在朝向專業進步,態度積極正向,就是芒果版的最高宗旨」。
父親農藥中毒,潘連進立志轉譯真正的芒果知識
除了版主林毓健,芒果版還有四位管理員,都是義工性質的無給職,潘連進是其中之一,他更喜歡上山下海,結交芒友切磋技藝。六年級中段班的他,從國中就開始跟著父親在芒果園竄上竄下,回憶過去芒果農,除了家傳經驗就剩道聽塗說,因此「過去的老農民,用藥知識幾乎都被農藥行支配,看到什麼蟲抓去農藥行問,由農藥行配藥」。
欠缺知識跟胡亂用藥,導致潘連進的父親最後農藥中毒倒下,這也讓他發憤圖強,1997 年就考取農藥管理人員執照,希望建立正確的農藥知識,再也不願受資材商左右。不過他也發現農民很難吸收專業性的知識,尤其是學術語言,有一道檻讓農民不好跨過去,必須想辦法克服。
潘連進說,芒果版自辦的講習上,他會先跟老師討論題目,老師用他們的專業專業語言,但潘連進再把它翻譯成農友聽得懂的「行業語言」。「對真正專業者來說,學術上開花前叫做『營養生長』,開花後叫做『生殖生長』,對果農而言,田間實務上分別稱為『樹勢』跟『欉心』。
因此,潘連進認為芒果版透過開放社群這種輕鬆的聊天形式,無形中「把農民拉過這個檻」,如何培養結果枝條、在枝條上怎麼培養葉片才能改善幫助光合作用等等。鑽研芒果知識讓潘連進樂此不疲,芒果版提供遨遊芒果知識的大海,種芒果不再只是為了賺錢,更多了成就感以及挑戰性。
用芒果跟世界交朋友,一個人變成一群人的芒果江湖
在潘連進眼裡,芒果版就像一個江湖,有很多路人小白,卻也有許多段數極高的大俠,隱姓埋名在版上潛水。新手偶然提出一個刁鑽問題,才能把這些高手釣出來,大家彼此在版上切磋觀念技術,不知不覺就成為朋友。
芒果版裡面也有很多奇人,出國旅行不挑景點,而是專門去看芒果。例如有人不辭千里跑去巴基斯坦跟印度看芒果,甚至有人收藏的芒果品種比農改場還要多。大家除了在社團裡線上交流,有時忙完自己的採收,就會開始到各處芒果產區交流,同時也考察別人的栽培成績。
林毓健也表示,芒果版社員雖然各自在果園,而且通常是獨自工作,但往往也會把自己在果園裡面碰到的趣事分享在社團。例如有人在樹上發現罕見的鳥巢,或者果園出現陸蟹遷移,套袋實驗,改良農機噴槍。有時工作累了,在社團發發牢騷、開開玩笑,心情會變好,無形中也是一種互相陪伴的舒壓效果。
用網路的力量,帶動產業向前走
芒果是夏季熱門水果,由於果樹本身適應力強,全台種植面積高達 1 萬 6 千公頃,產值高達 70 億元。不過芒果也存在很大的風險,芒果老手的潘連進認為,隨著芒果種植面積越大,市場風險也越來越高。
以往屏東可以錯開台南產區,避免產季重疊爆量,但現在因為氣候不穩,錯開產季越來越困難。而且近年除了有信義鄉高山芒果外,花蓮、台東也增加不少新興產區,尤其台東有許多釋迦園轉作芒果,開始發展出芒果種植聚落。
潘連進說,芒果面對的風險不外乎種植技術、氣候挑戰以及市場風險。果農必須更重視專業、精進技術才能挑戰市場跟氣候,平均分散產季。而且這並不能只靠自己一個人,還是需要大家一起進步。專業農戶要能做到降低風險,前提需有一套程序明確田間管理、選種育成、修枝剪枝的栽培技術,不只克服氣候風險,也要能調整到農民理想的產季,這樣才能克服市場風險。
但他最擔心的是,有許多人「沒有看到別人的技術,只有看到芒果的價格」,一頭熱就栽入芒果,沒有技術也不知道風險的「盲從」。他認為如果繼續因循守舊,走在過去「碰運氣隨便種,道聽塗說的老路上」,也遲早跑路或退場。
專家學者:自掏學費邀請授課,無私分享令人印象深刻
去年,為了向介紹農民農藥安全性管理知識,林毓健等人曾特別邀請國內知名病蟲害防治學者、台灣大學昆蟲系教授許如君為芒果社團農友授課。許如君曾出版專書《農藥這樣選就對了》,被許多芒果專業農視為重要讀本,當她被邀請來授課時,對芒果版的熱情留下深刻印象。
許如君說,跟官方開辦的課程不同,芒果版每次都是共同分攤費用聘請師資上課,每次課程都是義務職的管理員規劃籌辦,讓她對這個社團的活力與認同感感到敬佩。芒果版農友各自有一定專業能力卻又樂於學習新知,從民間自主社團的角度而言,這種積極性值得鼓勵。
高雄改良場副研究員李雪如是芒果專家,也是芒果版友經常請益栽培技術的專家。她認為芒果版已是網路世代農民交流知識的重要基地。以往的果農多非科班出身,傳播也不方便,技術往往靠口耳傳承或土法煉鋼,只有看別人怎麼做,卻不知其中原理。
但現代的專業農民不同,積極學習而且管道也多,會不斷試驗新技術,他們在試驗過程掌握 know how後,便有信心做出調適與改變。透過網路交流,不僅更透明公開也更快速,還有積極的農民當領頭羊,她認為這樣的農民團體,有助於芒果產業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