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吃鱉!鱉營養又有保健功能,鱉肉鱉蛋曾身價不凡,近年鱉農轉型自銷

洽談事情最怕吃鱉,年輕人可能對鱉很陌生,也不敢嚐試鱉,但對長輩來說,鱉是冬天進補、驅寒的好食物,燉湯、三杯都非常美味。中國、日本有許多餐廳專賣鱉肉料理,學者研究也發現,鱉有助於降血壓、減低肝臟損傷,台塑集團創辦人王永慶更是忠實「鱉粉」,每天都會喝鱉湯來保養身體。

日治時期,台灣逐漸形成養鱉產業,鱉肉更外銷日本,民國政府來台後,養鱉產業一度陷入低潮,1990 年代,中國對鱉肉需求大增,也因此拉抬台灣的鱉肉及鱉蛋價格。2017年起,中國鱉肉市場縮減,不少養鱉戶退場,但有養殖戶選擇轉型,自產自銷鱉肉及鱉蛋,讓更多人透過吃認識鱉的好。

國人對鱉非常陌生,但鱉是進補的食材,許多名人、運動員都會吃鱉來保養身體(攝影/林怡均)

日治時期形成養鱉產業,百年來市場上下起伏

鱉又稱甲魚,與龜同樣是龜鱉目,乍看之下,鱉和烏龜有幾分相似,但鱉在生物分類中有獨立的鱉科。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資料顯示,龜和鱉外觀最明顯差異在於,龜的骨板上覆蓋有角質化的盾板,且與骨板交錯排列,鱉則沒有盾板,而有一層柔軟的皮膚;此外,鱉的頸部與吻突較長,且吻端狀似豬鼻。

19 世紀時,台灣就有鱉的紀錄。臺灣總督府學部­員的佐倉孫三在《臺風雜記》寫到:「臺地多產龜鱉」,並評價「鱉之為物,滋血液,養神氣」,日本政府也在水產試驗所進行養鱉試驗,並成立「彰化養鱉合資會社」,計畫性地推動養鱉產業。

當時,台灣的鱉吃得很營養,飼料包含田螺、蠶蛹、地瓜、鯡魚、黃花魚、鱶魚內臟等。鱉長大後兵分兩路,外銷去往日本餐桌,內銷則出現在台灣望族與日本官員的宴席中,文獻記載的鱉肉料理有「清湯鱉」及「燒紅鱉」。

台灣從日治時期就有養鱉的紀錄,鱉肉內需外銷都有進補市場(照片來源/鱉來卵)

台北醫學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郭忠豪曾撰文指出,國民政府來台後,水產政策重心放在虱目魚、吳郭魚、蛤蜊與蚵,鱉的重要性降低,但國民政府仍希望延續台灣鱉外銷日本,增加國民所得及外匯。然而,沙門氏菌及霍亂弧菌的感染打亂了外銷計畫,也讓養鱉產業陷入低潮。

不過,1992 年起,中國女子田徑隊陸續在奧運及多個國際賽事獲獎,教練透露秘密武器之一是「吃鱉」,因此讓中國鱉價飆漲,也使中國開始採買台灣鱉。台灣甲魚養殖協會現任理事長張南進表示,鱉的身價在當時飛漲,許多人紛紛加入養鱉的行列,使得養鱉面積快速成長。

屏東是鱉的大本營,漁民和鱉對外人都很警戒

漁業署「養殖漁業放養查詢平台」統計顯示,鱉的養殖面積約 80% 至 90% 集中在屏東縣。台灣甲魚養殖協會前任理事長張有權指出,鱉喜歡氣候溫暖的環境,漁民會挖水池,底部保留土壤,讓鱉可以鑽入。以台灣來說,最南端的屏東縣是最理想的養殖地點,尤以九如、里港等地居多。

想走近鱉池並不容易,必須先得到漁民的信任。台灣甲魚養殖協會第二屆理事黃坪道表示,1990 年代,台灣的鱉每隻身價破千,引來不少人的覬覦。當時科技不發達,沒有攝影機可裝,因此漁民白天要照顧鱉,晚上則要提防「偷鱉賊」,於是乾脆住在鱉池旁,24 小時看守身家財產。

即便走到鱉池旁,也很難看到鱉。黃坪道解釋,白天時,鱉常常會探出水面、爬到池邊曬太陽,但鱉的警戒心非常高,倘若發覺到不熟悉的聲響,就會躲回水中。記者想拍鱉,10 公尺外按下快門的喀嚓聲便引起鱉的注意,正在曬太陽的鱉紛紛調頭、回到水池,十多個鱉池能看到的鱉寥寥可數。

年長一輩的農村子弟童年時偶爾會在水溝、農路上見到脫隊的鱉,若伸手去抓,鱉會惡狠狠地咬人一口。張南進解釋,鱉遇到危險時會先逃跑,逃不了、被抓住才張口咬,「鱉是非常固執的」,咬下後決不鬆口,被咬的人若想硬拔開,「會被撕下一大塊肉」。被咬後最好的對策是「先忍痛」,儘速移動到水邊,把鱉放入水中,接下來鱉就會鬆口了。

鱉的警戒心極強,外界出現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驚動到鱉,拍攝時一旦太靠近,牠們會紛紛回到水池中(攝影/林怡均)
身體有狀況的鱉行動力下降,記者才得以靠近拍攝(攝影/林怡均)

鱉非常挑嘴,同輩才能當池友

飼養鱉並不容易,黃坪道解釋,鱉除了本身警戒性高,對於環境變動反應也非常大,例如:病菌進入水池,使鱉染病,或是突發性的低溫寒害,「每一次突發事件沒對應好,下場都是大量陣亡」。

此外,鱉非常挑嘴,張南進細數,鱉只吃下雜魚、碎魚肉等,「跟人吃的肉差不多」,漁民還會加入魚粉,因此鱉的飼料成本非常高。

鱉池如宿舍,室友必須是「同輩」。水試所文獻指出,鱉可依成長發育階段不同,分為稚鱉、幼鱉和成鱉,三者對養殖環境需求不同,且因鱉有同類相互殘食的習性,為提高鱉的育成率,必須依不同生長階段、體型來分池飼養。

鱉蛋比雞蛋還脆弱,徒手挖開沙堆、取卵

鱉池裡最多的是母鱉,張南進說明,鱉的產品可分為鱉肉與鱉蛋,公鱉會養大變成肉用的「菜鱉」,母鱉則會留下來持續產蛋。對漁民來說,鱉蛋的利潤遠高於鱉肉,因為鱉肉以重量計價,鱉蛋則以顆論價。

一隻鱉要長到足夠重量,得等一兩年,但母鱉長到三歲時,便開始下蛋,頻率為三週一次,一年可產約 200 顆,因此,僅少數公鱉會留在池中做為種公,其餘則會陸續宰殺,母鱉會一直留在池中,產蛋至八歲才會陸續淘汰。

鱉池之間都設有產卵室,黃坪道解釋,母鱉產卵會有「爬高」的習性,鱉池也會設計坡道,讓母鱉可以順利進入產卵場,產卵場內則有產卵房,房裡會鋪上沙子,母鱉會挖洞、產卵於洞中,接著再覆上沙。

隨著母鱉年歲漸長,鱉蛋也會漸漸變大、變重。不過不論大小,鱉卵都非常脆弱,卵殼比雞蛋蛋殼還薄,碰觸易碎,因此漁民在撿卵時,不能以任何工具,只能徒手挖開沙堆、取卵。

鱉蛋的殼非常薄,壓力或擦撞都容易造成破損,漁民取出鱉蛋都必須徒手挖(攝影/林怡均)
母鱉會在沙坑中挖洞產卵,鱉蛋會隨母鱉年紀增長,一年比一年大且重(攝影/林怡均)

蛋主外、肉主內,鱉肉內需萎縮

目前鱉肉主內銷、鱉蛋主外銷,但都各自有困境。張有權分析,農村社會的時代,國人對鱉還算熟悉,但如今鱉與消費越離越遠。

以鱉肉來說,宰殺鱉需要技術,台灣鱉肉市場小,不像中國鱉肉市場大、有開發機械屠宰,台灣屠宰鱉仍仰賴人力,但會殺鱉的人不多,鱉肉也少有人做分切,年輕消費者對鱉越來越陌生,甚至不敢吃,鱉肉市場也日漸萎縮,每隻鱉的身價也從上千元跌到 300 元以下。

屠宰要有技術,否則「好好鱉殺甲屎流」

台語有句俗諺「好好鱉殺甲屎流」,意思是好事被搞砸。張南進表示,抓鱉、殺鱉都有諸多「眉角」,漁民抓鱉前,得先將池水放乾至剩下 10 公分高度,因為鱉在水中不會咬人,漁民接著身著青蛙裝、戴手套進入池中捉鱉,捉鱉時不能抓頭部及兩側,否則鱉伸長脖子就會咬傷漁民的手,只能從鱉的尾巴附近下手抓起。

張南進說明,殺鱉需要有人指導及練習,若無足夠技術,殺鱉就會出現「屎流」的情況,一般來說,殺鱉得先放血,再下刀切,鱉的背部較硬,但中央有一條線能夠下刀,另一個下刀處則是鱉的腹部,現在有少數加工廠能幫忙屠宰分切,鱉在放血、分切後會放入冰塊中低溫保存,確保不會變質。

殺鱉需要技術及練習,才能取得完整的鱉肉(照片提供/鱉來卵)

鱉肉適合炒三杯做火鍋,鱉蛋主攻外銷

鱉肉吃起來口感Q彈、近似豬皮,咀嚼時相當多汁。黃坪道補充,鱉肉非常適合炒三杯、燉煮火鍋,也因吃補的緣故,鱉肉銷售淡旺季分明,買氣非常兩極。

「越冷越好賣,因為消費者會想進補」,通常 12 月至翌年 3 月買氣最旺。他在這段時間每個月可以接到 100 至 200 台斤的訂單,但 4 月到 11 月很難賣,每個月頂多賣 10 至 20 斤。

外銷出口的鱉蛋均是受精蛋,且都去往中國。張南進說明,華人是鱉最大的消費客群,中國的鱉肉市場龐大,也催生養鱉產業,比起台灣,中國緯度較高,平均溫度較低,然而母鱉只有溫暖的時候才產卵,因此,中國每年只有夏季三個月才能產出鱉卵,孵化、成長數量遠不足以應付中國鱉肉市場。台灣則正好相反,每年鱉卵產期長達九個月,中國需要台灣的鱉卵來補足缺口。

一顆鱉蛋均重約 5 公克,以 2023 年鱉蛋出口量 875 公噸估算,台灣足足供應了 1.75 億顆鱉蛋給中國。張南進近一步分析,近年來,中國的經濟狀況大不如前,人民的消費力道減弱,鱉肉市場縮小,連帶拖累鱉蛋市場。

每顆鱉蛋的生產成本落在 3 元至 4.2 元不等,但只要每顆鱉蛋售價在 5 元以上,漁民就有利潤。2017 年是鱉蛋價格最低的一年,10 顆鱉蛋只剩台幣三元,如此低的售價嚇退許多漁民,養鱉戶數應聲下滑。此外,ECFA 早收清單中,鱉蛋也列在其中,不少養殖戶也擔心中國後續還有「以政逼商」的動作。

漁民嘗試自產自銷,佛系粉專越養越大

鱉的內外銷都面臨困境,但近兩年鱉肉內銷似乎有回升跡象。張南進表示,隨著疫情解封,國內餐飲慢慢回溫,不少中式餐廳、農村辦桌都會採購鱉肉,這些買氣拉抬了鱉肉內需市場。過往鱉肉都是由餐廳直接採購,近期也有少數漁民開始嘗試自產自銷,更有鱉二代取得產銷履歷外銷日本

黃坪道便是產地直銷的先驅,他的兒女協力分工,創立粉專「鱉來卵」。負責對外聯繫的黃小姐表示,年輕人不認識鱉,因此想以年輕人熟悉的媒介來銷售,經營粉專是副業,同時也是轉型的嘗試,成鱉請加工廠代殺後冷凍包裝販售,包裝由家人設計。中國市場縮減時,不少漁民選擇退場、不養鱉,但鱉二代、三代仍非常懷念鱉的滋味,這些人也成為第一批客戶。

黃小姐坦言,一開始經營粉專非常「佛系」,沒有想要做大,但隨著時間過去,客戶彼此口碑宣傳,累積了越來越多客人,台北、花蓮、嘉義等地的消費者都會訂購,也有長期配合的東港、三地門的餐廳,「有的人怕鱉,因為很陌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但吃一次之後卻喜歡喔!」

黃坪道的兒女創立「鱉來卵」粉專,網路銷售鱉肉及鱉蛋(照片提供/鱉來卵)

富含不飽和脂肪酸,還有肝臟保健功能,甚至能做化妝品

從中醫藥觀點來看,鱉有進補效果,但人們遭遇挫折時卻常以「吃鱉」來形容。有一說是春秋時期楚國曾將一隻大鱉作為禮物送給鄭國,卻為鄭國國君帶來殺身之禍。

海洋大學水產養殖系副教授黃之暘則認為,「吃鱉」也有可能單純是取其音,而非物種,例如:「憋」腳、「憋」屈,與鱉同音,也都是負面意思,但鱉在許多文化、民間習俗中,多與龜互相連結,例如:千年鱉萬年龜,鱉同樣被視為長壽且有靈性或神格的物種。

鱉不只能進補,更有保健機能。屏東科技大學文獻 (註1) 指出,鱉含有亞油酸,能緩和減輕膽固醇沉積、防止動脈硬化,也含有維生素 E,能抗氧化、抗老化。此外,鱉的肝臟粉製品也有肝臟保健功能 (註2)。輔仁大學食品營養系文獻 (註3) 則顯示,鱉的胃腸道酵素水解物對於 SHR 具有降血壓之功效。

未受精鱉蛋適合作寵物食品

海洋大學食品科學系特聘教授龔瑞林則與加捷生醫合作研究,開發甲魚產品。研究結果發現,甲魚熱水萃取物具有調節免疫活性功能及改善肝功能指數,可作為調節免疫或是護肝功能的保健食材開發產品。

除了鱉本身的營養價值,少數未受精的鱉蛋也有市場。張有權細數,未受精的蛋無法作為鱉苗販售,但因為鱉蛋富含蛋白質、胺基酸,且擁有特出的耐高溫蛋白,高溫下依然不會變質,因此很適合開發精緻加工產品。

目前有日本業者專門採購未受精的鱉蛋提煉化妝品,也有業者將鱉蛋磨碎後加入寵物食品,讓寵物攝取更多營養。隨著毛小孩數量成長,寵物市場有可能是下一片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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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莊映智 , 2020〈甲魚油改善老化大鼠記憶與認知之研究〉

註2:葉明福 , 2006〈甲魚肝臟粉對肝臟保健功能的探討〉

註3:邱麗華 , 2004〈甲魚肉酵素水解物對抑制血管收縮素轉化酶及降血壓功能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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