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吃吃這道菜:跟土母討禮,晚夏的焢窯筍

攝影/曾小妹

秋天來了,又要沒筍仔吃了!真讓人傷心。

小的時候不懂食物有分季節,圍著圍巾也找阿母討筍仔吃,一年四季都問阿母:「今天有筍仔吃嗎?」夏天的時候,阿母就天天弄筍仔給我吃;冬天的時候,阿母就說:「今仔沒筍仔啦,有嘛歹呷!」好不容易,拉拔我大了點,會分四季了,懂得聽到蟬鳴,才找阿母討筍仔,可是市場的筍仔不是天天都好吃。

任何食物都是當季的新鮮最讚,怎麼煮都好吃。

最新鮮,莫過於在自家菜園種一些,現採現煮,真是人間美味。所以阿爸阿母種菜,首先孩子愛吃的,一定要想盡辦法種,阿母這樣說:「恁攏大了,攏往外跑,但為了呷好呷的,久久馬是會來菜園找阮。」確實是,我都是夏天才會排除萬難的去菜園找阿爸阿母。

這個夏天也一樣。而且這個夏天,二姐說:「我們去菜園焢窯好了!」焢窯,你吃過嗎?這是我第一次吃田地的焢窯,我跟你說,真是好吃到破表了!

被烈日曝曬好一陣子的休耕稻田裡,因為乾燥而分裂的田地,隨處都是可以扳下來的土塊。由小弟和老爸出馬,挖坑造窯的責任是男人的,女人則是梳洗整理食材。

最適合焢窯的莫過於整隻雞、整條魚,這些用菜園裡種的蒜頭,塞滿肚子就變成蒜頭雞、蒜頭魚;而菜園最適合焢窯的菜,就屬本來就長在土裡的菜,地瓜、芋薯一類,但我都不愛,夏天的王道,就是筍子,筍子也是長在土裡的寶貝。整個夏天吃多了 筍仔湯、炒筍片、涼筍切片……正好,夏末了,也來焢筍仔吧!

  

筍仔就從竹林的土地裡翻找出來,然後用圓月彎刀,把正合適吃的筍仔切下來,這樣採收回來之後,沖洗乾淨,就可以放進焢窯的鋁箔袋子裡,再用濕報紙包好,等著再次入土。

  

食材整理好,小弟也挖好坑,一家人就一起造窯,挖土塊、搬土塊、堆土塊,在田地的一角堆造出正港的土窯。

然後阿爸捨棄了二姐準備的都市火種,直接用稻米採收之後,多餘的乾草梗做火引,再加上不知道那裡搬來的木頭,就這樣開始燒這稻田裡的土窯。也是這時候,當火燒得旺了,土開始紅了,土地天然的香氣也跟著來了。原來土這麼香,好比花芬芳。我第一次覺得,當農夫的女兒好幸福,就為了這從沒聞過的土香!

而且一家人這樣聞著土香,等著窯燒,閒話兩句的時光,也很難得。

  

窯燒到夠紅得時候,也是木頭燒成柴的時候,就可以放食物進去。食物放好,就把窯壓垮,啪啪啪地讓土去悶住食物,悶得越扎實越好。

然後繼續等待,等待得越久,食物悶燉地越軟越熟,香味也更濃。就像人經歷地越多、熬得越久,就越能開出燦爛地人生。

  

天光漸暗,才拿著手電筒去開窯,熱呼呼的沾著土香柴香的佳餚就可以開動了。筍仔撥開外殼就可以大口大口咬著吃,吃在嘴裡有新鮮採收的好口感和大地最自然的香氣。是哪裡地餐廳也找不到的好滋味。

真的,當農夫的女兒好幸福。

焢窯的美味除了食材本身新鮮,悶煮得札實,最獨一無二的莫過於,它是用耕種過殘留些許稻末的土,和木頭天然的香氣,所賦予食物可遇而不可求的自然香味。

而這美味,是我們作為農夫子女奢侈的一餐。阿爸說,焢了窯的土就不能耕作,因為土地的養份都讓高溫清乾淨,菜也長不好。所以這份幸福來自對土地的奢侈使用。是農夫跟土母討的額外禮物——土母藏起來的珍饈。

也只有真正農耕的地,才會有土母珍藏的美味,是土母留給農夫最好地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