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種田已經九個月,有時家人會笑我管理六分地比別人種六甲地還忙,事實上田裡頭的事永遠忙不完的,就看你要不要作?還有你想怎麼作?
我選擇透過生物檢驗不施肥不用農藥的農耕方式,不管水稻或蔬果,除了播種和收成外,粗略歸納下來,好像只有兩件事要作:就是水位和野草生長的控制,而這兩件事就關乎作物生長得好不好。
以水稻田來說,水位低福壽螺危害就少,可是野草容易生長;水位高野草不易長,但是福壽螺就囂張了。去年第一次種稻,許多資深農友提醒福壽螺很厲害的,一定要作好防制,避免稻苗被吃光光,所以我採取的策略就是把水位降低。
果然,福壽螺無用武之地,而野草可開心了,爭相走告,這塊田沒撒除草劑耶,趕快長出來吧!細葉水丁香、燈心草、野慈姑、狗牙根…紛紛冒出頭來搶地盤。

雜草比福壽螺更麻煩 水位放高應戰
四五年級生,對小草這首歌一定很熟悉,「大風起,把頭搖一搖,風停了,又挺直腰。大雨來,彎著背讓雨澆,雨停了,抬起頭站直腳。不怕風、不怕雨,立志要長高,小草實在是並不小!」這首歌當時鼓舞了許多從貧困生活中成長的年輕人,包括我在內。
小草旺盛的生命力在稻田裡生長,可就不浪漫,野草對農夫而言,彷彿是萬惡不赦的敵人,都欲除之而後快。台東朋友用自然農法經營的稻田去年因為疏忽,造成野草滋長,差一點氾濫到不可收拾,幸好許多義工朋友幫忙,稻禾才沒有被草淹沒了。
水牛書店的老闆羅文嘉在桃園新屋田裡也曾在和野草大作戰,除了號召好友下田來幫忙外,他感嘆,看著越拔越多的草,他不會累死,而是憂鬱而死。
仗著有鋤草刀,在小草開始生長時,我就下田和它奮戰。然而野草除不盡,春風吹又生,從田頭割到田尾,田頭的草又冒出來了。四個多月的水稻生長期,真的應驗朋友說,到稻子收割前,我都還在拔草。
有了第一期的經驗,我發現和野草相比,福壽螺危害程度是我可以忍受的,因此第二次種植水稻,改變策略,以防止野草過度生長為主。插秧後,一日看三回,就是讓稻田盡量維持高水位,整體而言,野草的生長獲得控制了。

除草劑讓生物無處躲藏
直到有一次離開家門參加活動,兩天後回家,因蒸發效應,水田沒水了,趕緊補水。可來不及了,野草發芽後,想要用水淹方式來抑制其成長已經無濟於事。看著野草一瞑長一吋,都要超越稻苗了。於是我向朋友租來挲草機,工作一天,大約除去三分之二的草,接下來機械動不到的,就要靠人工拔除。
鄉親路過看我在田裡頭拔草,建議除草劑撒一撒就好了,就不需要那麼辛苦拔草了,我也只能微笑說「謝謝囉!」
心裡只是想野草對農夫來說真的是那麼可惡可恨嗎?在農村,田洋可以減少野草生長的地方就盡量少,因此所有的產業道路和溝渠幾乎都鋪上柏油或水泥,甚至有些田埂也鋪上水泥,就是要讓草長不出來。
當有些生命力堅韌的野草從夾縫中長出來,立刻以除草劑侍候,我曾看見棕三趾鶉躲進產業道路邊的草叢,然而草叢隔天就被噴了除草劑,如果連這不影響作物生長的邊緣地帶都容許不了野草生長,棕三趾鶉將何處躲藏?

雜草保護土壤,是地被生態系重要一環
根據中華民國雜草學會的研究,在有機農業的田間管理非常重視田間的草生栽培,因為野草可以使土壤得到應有的溫度及濕度,而且是構成重要的地被植物生態系的一環,野草叢蘊藏豐富的生物相。野草也能夠調節空氣和水裡物質的平衡,有助滲透沉澱在泥土中的物質,發達的根部也能保證土地穩固。
我在整理蔬果園時,用鋤頭鏟開草叢時,就發現野草生長處的泥土下,有許多生物孔道,還曾挖到過一窩幼鼠,可見有很多生物依賴著草生環境生存,更重要的是還有看不見的許多微生物也需要這樣的環境。
從生態面相來看:好食機生態顧問蘇立中說:「生態的概念講求的是生物多樣性的營造和保存,這也關係到農田周遭棲地環境和地景的維護,再把生態要素更聚焦於農田的話,最直接的三要素就是蟲、草和土。」
他又說:「草則是指野草的多樣性,野草同時扮演著蟲的食物來源以及許多動物的棲所,而對於土壤來說也提供了保濕、固定、和供給土壤微生物的營養來源。」
我歸田務農,不是要挑戰慣型農法的農夫,而是要學習如何與草共生,與土地共好。

野草為了生長和繁衍,它必須快速成長,開花結果,這是稻禾比不上的。然而這是農田,它必須生長出作物,才能提供人們糧食。所以我拔草,只是控制它不要壓抑了農作物生長。
田裡頭有草有蟲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有草就會有蟲,有草有蟲就會有更多的動植物來平衡,這樣大自然的運作就能永續的自然肥沃土壤。當地上的生態相豐富,地下的土壤就會慢慢的肥沃起來,人為的肥料就能慢慢地減少。
野草不是農夫的敵人,用周延的生態概念來經營管理農田,找到與野草共生、和土地共好的耕作模式,是我努力的目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