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千頃森林圍繞,百年水圳灌溉,族人守護吉哈拉艾天空梯田

搭著改裝的農用導覽車,一路往山裡去,下了車還需要走一段路,才能抵達被譽為「天空梯田」的吉哈拉艾水梯田。一階階的梯田遍佈山坡,蟬聲喧騰,幾乎埋沒人聲,人立於梯田一處,在廣大天地間雖顯得渺小,卻完美的融入自然。

吉哈拉艾文化景觀位於花蓮縣富里鄉豐南村的吉拉米代部落裡,部落五、六年前開始討論劃設文化景觀,除了投入當地水梯田種植、營造自然友善環境,發展生態旅遊,同時也透過部落學校教育,傳承族人文化。

吉哈拉艾水梯田(攝影/劉怡馨)

吉拉米代部落文化景觀達一千公頃,梯田、部落、水圳、森林完整劃入

里山精神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共存,因此除了復耕水梯田、維持生物多樣性,梯田跟周圍環境更是緊密連結。吉拉米代部落文化景觀劃設範圍達一千公頃,含括復耕的梯田、急欲振興的部落、屹立不搖的百年水圳,以及蓊蓊鬱鬱的森林等。

長期輔導部落發展的東華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學系副教授李光中指出,文化景觀的核心區為二十公頃的梯田、聚落、果園,而天然森林及溪流則為重要背景。有人質疑天然林不該被一起劃進文化景觀區,但對原住民來說,森林是他們的獵場,梯田是耕作區,聚落是居住區,上下游一體,才是完整的文化景觀,而這也是台灣第一個比較完整的文化景觀範圍。

東華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學系副教授李光中長期輔導部落發展,將里山倡議精神帶入部落(攝影/劉怡馨)

從有機更進一步至友善農法,維護梯田秘境

流經部落的鱉溪,沖積平原達一千多公頃,沿著河岸,山坡都是梯田,要維護當地的文化景觀,梯田便是核心區。部落族人宋雅各八年前回到部落耕田,當時梯田主要採取有機農法,但他卻希望用更自然的方式對待土地,找回以前的昆蟲、青蛙,於是改採綠生、友善農法。

本來做有機卻倒退回去做友善農業?李光中補充,族人有里山倡議、文化景觀概念,認為雖然有機農法不用化肥農藥,但仍然會在水稻田裡撒苦茶粕,水裡生物會跟著被殺死,因此改採生態農法,不撒苦茶粕,就靠人工撿起田裡一顆顆的福壽螺,標準比有機農法還嚴格。

目前部落二十公頃的水梯田,由三位部落族人經營。不過梯田面積小,加上一定坡度,機械難以進入田區,幾乎全靠人工。稻米並非高經濟價值產品,族人耗費大量時間、心力於耕田,若要精算成本與報酬,跟收入全然不對等。但當俯瞰整片水梯田時,才能理解他們為何努力。一階階的梯田遍佈山坡,田埂的雜草隨風飄搖,群山環繞,圍出自成一體的秘境,你怎能不被震懾、不為它折腰?

吉哈拉艾水梯田(攝影/劉怡馨)

完整生態系,孵育「哈拉米」

水梯田雖美,但無法單獨撐起這片自然之美,海岸山脈的泉水、森林的滋養、生物的復育,才能完整這個生態系。

花蓮縣富里鄉豐南社區發展協會陳月珍解釋,流經部落的鱉溪,是秀姑巒溪的上游,水質乾淨,為台灣特有種「台東間爬岩鰍」棲息地,牠很脆弱,在乾淨水質裡才能存活,因為有了這條保育類的魚,部落開始有護溪跟生態保育觀念。台東間爬岩鰍阿美族語音譯為哈拉,部落的米也以牠名字命名,建立「哈拉米」品牌。

清澈鱉溪透過吉哈拉艾的六條百年水圳,灌溉吉拉米代部落的稻田,部落並沒有自來水可以飲用,水梯田也需要大量水資源灌溉,因此水圳為當地重要命脈。宋雅各表示,日治時期當地開始開鑿水圳,懸崖峭壁上就用黃藤綁住身體,沿著山壁垂吊以懸空的方式進行開鑿。族人收割完第一期水稻,農閒的一個月就去鑿水圳,這樣一段一段連接起來,最長的一條水圳可達1300公尺。

當地居民早期沿著山壁開鑿水圳(攝影/劉怡馨)
百年水圳(攝影/劉怡馨)

日常生活成為觀光資源,限制人數保護生態

水是大自然給部落的特別禮物,當地從未缺水過,族人致力於維護水圳,每兩天就會上來清掃落葉。李光中表示,水源對部落非常重要,一旦發生水源污染或是水圳壞掉,就會趕快動員處理。

「這裡人跟水的關係很緊密。」李表示,過去以為鄉村不懂環境教育,要特別宣導,後來才發現,真正要宣導的是都市人,「反而是我們該學習,去思考土地跟人的關係。」

部落將這些日常生活變成觀光資源,發展成不同套裝遊程,包括水梯田導覽、溯溪、野炊、瀑布等,其觀光收入部分也會作為部落公積金,並且支付給經營文化景觀梯田的農民。陳月珍表示,為避免生態破壞,一天僅供一團遊客進入,且不得超過四十人,而統整遊客的地方,便是由廢棄的四維分校改建而成的「哈拉基地」。

花蓮縣富里鄉豐南社區發展協會陳月珍(攝影/劉怡馨)

廢校再生,部落學習基地

由於部落人口少、農村衰頹,四維分校在民國八十三年廢校,直至民國一百年,部落居民爭取到政府計畫經費,將學校重新整理,接回水電運作。但除了作為遊客中心、販售當地農產,基地是否可以發揮更多功能?

李光中表示,當時學校重建完後,在地居民討論四維分校該何去何從,居民認為該校是部落生活重要歷史,可以把這當作部落自己的學校。於是由部落族人當起老師,交給孩子傳統知識,包括打獵、部落文化、族語等。

實際種植水梯田也是部落老師的范綉英表示,部落很多隔代教育、單親家庭的小孩,常常一個人留在家裡,透過基金會贊助,部落學校教授傳統知識課程,自己教他們認識在地植物、野菜,宋雅各就教如何維護百年水圳。

部落族人范綉英(左)與宋雅各(右)致力復興水梯田(攝影/劉怡馨)

部落產業正起步,哈拉米網路銷售

透過種種改變,部落開始復甦,但當地產業、個人生計仍是難題。宋雅各就身兼農夫及導覽員角色,一大早去田裡工作,時間一到再回來接待遊客。自然農法產量少,加上猴子、山豬分食,光靠農作不夠生活支出,遊客進來才有收入。但宋雅各認為,透過耕作,利用自然資源傳承知識,這才是文化景觀最有價值的地方,因此仍堅持維持農夫及獵人身份。

部落產業方興未艾,年輕人回來後,面對的是更大挑戰。李光中就指出,每段時間都有不同任務,在過去長輩的耕耘基礎上,年輕人要怎麼開拓?目前回來的年輕人仍在為生計打拼,如何穩定收入、讓更多年輕人回來傳承、發展,都尚待努力。

部落青年、理事主席陳建廣,由於父親過世,家裡僅剩母親一人,因此決定回到部落,「生長在部落,就覺得應該要做些事。」陳建廣負責跟公部門協調、反映部落需求,思考部落未來發展,從農村再生、里山倡議,這都對部落有益處。

陳建廣也協助哈拉米在網路平台銷售,目前銷售量不錯,也有許多部落年輕人嘗試開發其他農作物,增加部落收入。「我們不是沒想賺大錢,但是要走穩每一步。」如果破壞自然、觀光化,就失去原本意義,「我們就跟其他地方沒兩樣。」

哈拉米(攝影/劉怡馨)

而部落青年、禮山人企業負責人藍姆路・卡造也表示,必須重新思考部落產業發展,不可能光靠種稻維持收入,老一輩的人早就把田種滿,如果青年回去還要種稻根本不夠。因此除了發展生態旅遊,也必須創造當地特色產品,能夠少量產出,增加收入。

「里山倡議在談一個網絡,大家從最初不知道怎麼做,後來慢慢走出一些路。」李光中表示,現在從點、線、面慢慢開始,到最後就能發揮重大影響,這之中年輕人扮演重要角色,期望真能夠促進地方,發展可持續的經濟。

族人正發展小型里山經濟,兼顧生態與生計(攝影/劉怡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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