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裡的賣菜暉每週菜單皆有新意(攝影/劉怡馨)

這台菜車好獨特!斜槓大叔跟部落阿姨,繞境收野菜在農村孵夢

清晨六點,一台載滿保麗龍箱的菜車,從花蓮光復出發,深入部落收菜。越過海岸山脈到達豐濱,再返回光復、瑞穗,又一路向北到吉安。狹長的花蓮地形,彎彎繞繞的山路,收完菜,已過午時。

林子暉,自稱部落裡的偽大叔,半年前開始經營部落裡的賣菜暉,跟部落裡的五位有機小農合作收菜,遠銷至台北的網路客群。不只賣菜,也賣故事,讓人一窺部落裡的生活風景。

一上車,他就說窗戶壞掉,沒辦法關起來,清晨的花蓮,帶有些寒意的風,便不斷灌進車廂;下午一場大雨來得突然,他又急忙拿起車廂裡的棉被,夾在車門,充當窗簾擋雨,他笑說這有技巧,不能擋住後視鏡,也不能讓隨風飄揚的棉被,影響其他車輛。這像是他在部落生活的縮影,不甚充裕,卻能自得其樂,安然自在。

棉被充當窗簾,林子暉也自得其樂(攝影/劉怡馨)

「農業本該踏實安穩,為何為錢提心吊膽?」

林子暉在台北唸書、工作十年,因為前份工作,而接觸花蓮部落。台北憤青深入部落,看見第一線農人的茫然,無法就此放任。「有些農民看見別人種什麼,就跟著種,不會去找市場定位,是部落農業困境的起點。」像是許多部落農民喜歡種萵苣,因為蟲害少、好照顧,但許多大農場規模化種植、溫室栽培,「部落小農要怎麼去跟別人比?」

部落有機小農生產模式仍不斷調整,產量不穩;即使由有機通路收購,但收購量也不穩定,特別是生鮮蔬菜難以儲放。生產端的搖擺,銷售端的變動,讓農民困境雪上加霜。

林子暉曾經體驗過在農場種菜打工的日子,吃著每日辛勤耕耘的收穫,心裡的踏實感,讓他嚮往務農生活。「但本該是踏實安穩的生活,為何農民會變成為錢提心吊膽?」尤其阿美族男人生存能力強,六、七成都會自己綁鋼筋、蓋房子。但這樣的生存能力,卻不能讓他們在部落安身立命,反而好像不得不放棄原有能力,去外地賺錢。「部落農民一個月收入不到兩萬元,這樣怎麼過生活?」

林子暉笑稱自己是英雄主義的人,面對這些跟他有情感的農民,「不幫過意不去。」他想找出問題所在,協助農民擁有安穩的生活。他著手「部落裡的賣菜暉」計畫,買了輛二手廂型車,以保麗龍、濕毛巾、噴水器,充當冷鏈物流車,開始在部落收菜,網路賣菜的工作。

二手廂型車,搭配保麗龍、濕毛巾、噴水器,充當冷鏈物流車。(攝影/劉怡馨)

菜單季節變化,春夏有野菜,玉米筍是全年招牌

賣菜暉每週更新菜單,開放線上訂購,隨著季節交替而有不同作物。春、夏以野菜為主,像是木鱉子、昭和草、紫背菜等,當然還有常見的瓜果類,包括絲瓜、佛手瓜、小黃瓜、皇宮菜、刀豆等。秋天則以刈菜(注音一ˋ)、白鳳菜、紅鳳菜,冬天小白菜、高麗菜。招牌則是全年生的玉米筍。

每項作物背後都是農人的生活,在部落順手拿的刀豆,自然地順著田邊的血桐樹樹幹爬藤生長;種植競爭激烈的萵苣,只是因為自己的孩子愛吃。為更能傳遞部落傳統的心意,農人更嘗試以自然素材當包材,例如去山野間找麵包樹的樹葉包裹蔬菜,蔚為風潮的自然素材包裝,其實是部落傳統智慧,早期資源匱乏的社會,族人們都是這樣善用自然資源。

部落裡的賣菜暉每週菜單皆有新意(攝影/劉怡馨)
部分蔬菜以自然素材包覆極有特色(圖片來源/部落裡的賣菜暉)

每週收菜與農民討論種植習慣

對於大眾陌生的野菜類,林子暉也絞盡心思推廣,不僅分享植物小知識、食譜,一開始還免費贈送,期望大家嘗試過後願意訂購。「像我就不知道請多少人吃木虌子。」木虌子外皮帶刺,帶有清甜香氣,富含茄紅素、胡蘿蔔素,可用於煮湯、涼拌、果汁等。

除了銷售農產,更重要的是調整農民選擇種植作物的觀念,「說服他們隨性種植、沒有生產規劃的人。」每週收菜都是一個討論、溝通的過程,「例如他們說冬天要種空心菜,就會委婉說服他們不要種。」因為冬天太多青菜,空心菜根本沒有優勢,也非當季食材。

每週收菜都是一個討論的過程,慢慢調整農民的種植習慣(攝影/劉怡馨)

不走大農場集中資源模式,小單元連結農民協作

部落裡的賣菜暉是個起點,林子暉做的夢很大,要用食物和土地,把人跟人的信任串起來。對外,期望找到一群人,「不需要有機驗證、標章,就靠人跟人的信任,而願意購買。」對內,希望找回部落傳統協作的模式。

大農場集中資源經營的方式,農民變成農場工,「是工人而不是農人。」人跟土地的感情、人與人的互動消失。以前農村人與人協作精神很強,現在卻逐漸淡掉,回鄉的青年,跟部落關係薄弱,多半各做各的,加上農村缺工問題,人手不夠,只能種植少量作物。

林子暉理想中的部落農村,人跟人連結強,農民可以安穩地過生活,不用非要發展大規模經濟。希望建立部落農民協作機制,今天幫別人收割,改天別人來幫你割草,以細膩的互動跟情感支持農村生活,而換工的同時,也能建立技術共享模式。希望將目前合作的農民作為典範,慢慢把人跟人的信任基礎找回來。

「農村需要很多小單元的系統去撐起來。」林子暉說,「我一個人可以帶五個農民,那如果十個年輕人回來,部落會有什麼樣改變?」部落農民的需求,不過就是安穩的生活。正如林子暉曾寫下的:我們不要虛妄的富裕強大,只要每個人豐衣足食,有尊嚴的勞動與生活。

林子暉期望找回部落人與人信任的基礎(攝影/劉怡馨)

農民:大家各自種不同的菜,集合起來出貨

「部落裡的賣菜暉」仍在起步階段,銷量不多,合作農民雖然有其他通路以及收入,卻仍對「部落裡的賣菜暉」有很高期待。合作的農民之一林貴媚都笑稱林子暉是CEO,「本來還在賭這年輕人什麼時候會放棄,結果一下就過半年了,真的是很勤奮的一個人。」另一位合作農民王麗娟和林子暉認識將近五年,「覺得這年輕人腳踏實地,工作都不穿鞋,他說喜歡腳踩在土地上的感覺,這樣比較真實,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王麗娟回想,初期合作訂單真的很少,半年後的現在才看得出來有一點成果。「但這模式很好,大家各自種不同的菜,集結起來提供給客人。」個別農民不需耗費心力種植各種蔬菜,透過合作分工的方式,每週都能集結出豐盛的蔬菜箱,消費者訂購一箱,就能滿足各種蔬果。對返鄉種田的王麗娟來說,務農收入跟勞動付出根本不成正比,但卻享受這樣的農村生活,有一塊田耕耘,自給自足。

攝影/劉怡馨

農村生活本該「斜槓」漂泊中尋找安穩

不過,「部落裡的賣菜暉」經營半年,盈餘補貼油錢後,所剩無幾。要重建部落的信任基礎,又要調整部落農業的衰弱,林子暉自知這是條漫長的路程,「自己設定五年內不會靠這當主收入。」主要還是依靠其他兼差、小孩課輔、學校教書、砍樹工等。

對他而言,農村生活本就必須「斜槓」,找各種打工的機會。「雖然賺不到錢,要兼很多差,可是不同身份,就能有不同型態去跟部落交流。」像是在學校兼課,除了能讓部落族人更信服,更希望以教育者的身份,從小建立孩子對農業的尊重與投入。在台灣逐漸離農的氛圍裡,用教育讓小孩樂於從農。「同時,我也希望自己是農民,跟他們一起找找看安穩的生活方式。」

不過,即使早有覺悟,五年仍是段漫長的時間。到了社會認定該成家立業穩定下來的年紀,他卻依然在農村漂泊。「雖然接受這狀態,但實際上自己也不年輕。」那有什麼打算?「就想開點。」

林子暉(攝影/劉怡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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