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他更在乎筍農了,台灣筍產業絕對不能沒有他!」筍農口中這位敬重農民、幫助產業的學者,是竹類病毒專家徐堯煇,衝擊竹筍產量的竹嵌紋病毒都靠他的研究。竹筍一旦「確診」、終生無法根治,面對頑強的病毒,徐堯煇戮力找出病毒檢驗和防治的方法,已有筍農在他的輔導下改種無毒苗品系,至今全園無毒。
徐堯煇密切與筍農交流,討教產業資訊,近年還持續關注竹林開花的現象,希望避免開花後竹子死亡,影響竹筍生產。即便退休,徐堯煇也沒打算停下竹筍病毒研究的腳步,實是台灣筍產業最重要的幕後英雄。
為妻子專攻竹子病毒 竹林成為約會場所
講到「病毒」一詞,徐堯煇的聲調就提高不少。對他而言,小小病毒裡充滿大千世界,每一株病毒都有秘密等他挖掘。徐堯煇著迷於病毒,也喜愛植物,選讀中興大學植物病理學系,沈浸在植物病毒的鑑定與調查,作物涵蓋水稻、瓜果、蔬菜與竹子。
後來為何專攻竹類?徐堯煇回應是「跟我太太有關」。徐堯煇與太太林納生在大學期間相識、相戀,成婚後還一起到美國深造。林納生的父親林維治不僅曾任林業試驗所六龜分所所長,還是台灣重要的竹類分類專家。林納生受林維治薰陶,熱愛竹類,徐堯煇也「婦唱夫隨」,將研究聚焦在竹子上。
徐堯煇完成學業後回到中興大學任教,林納生則進入中央研究院,兩人都繼續關注竹類病毒。中興大學生物科技研究所所長胡仲祺是徐堯煇的學生,他提到徐堯煇夫妻為了研究竹嵌紋病毒 (Bamboo mosaic virus, BaMV),經常攜手到台灣各竹產區調查病毒,竹林不僅是研究場域,「也是他們約會的地點」。
病毒導致竹筍產量減半 國際少有研究
認真說起來,竹嵌紋病毒對竹產業「問題不大又很大」。台灣竹筍多產於夏季,且生產技術純熟,是重要經濟作物之一。然而竹子感染竹嵌紋病毒後,會加速竹筍纖維變粗,不僅口感變差,「產量還會降低約 50%」。但因為竹嵌紋病毒不會造成竹子死亡,多數竹農在應對上較不積極。
事實上,竹類病毒研究在國際間也屬於「失落的一角」。徐堯煇說明,在歐美國家,竹子主要用途多為觀賞而非食用,因此竹嵌紋病毒等研究甚少。台灣則於 1967 年發現竹嵌紋病毒,到 1980 年代產官學開始進一步研究,「研究(竹嵌紋)病毒,對筍產業有很大幫助」。
徐堯煇表示,如同近年新冠疫情爆發,國際間研究 Covid-19 病毒感染人類的過程,想防治竹嵌紋病毒,亦要「知己知彼」,詳盡瞭解宿主專一性、感染途徑、對植物細胞傷害性等各種病毒習性,才能建立完整的病毒檢驗方式,並防治竹子再被感染。據他研究,竹嵌紋病毒在自然環境只會感染竹子,但透過人為操作,病毒仍有機會感染藜等其他作物。
與筍農交流排工作第一順位
為了補足竹嵌紋病毒的研究缺口,徐堯煇不只在研究室埋首試驗,還跑遍新北、桃園、南投、嘉義、台南等各竹筍產區,調查病毒的感染情況,並與台灣筍農交流。徐堯煇謙稱自己僅是病毒領域的學者,維繫筍產業不能只靠學術研究,「產業發展一定要請教筍農」。
台南白河筍農張國楨、張令騰父子協助徐堯煇研究竹嵌紋病毒多年,並透過無病毒的綠竹高壓苗,整個綠竹園健康無病。張令騰直言,他與父親的綠竹筍產量高,良品率還是鄰近地區的四倍,收益遠高於其他筍農。這是因爲徐堯煇提供寶貴的竹嵌紋病毒資料,讓他們瞭解與防治病毒。
張國楨回憶,自己先後認識林納生與徐堯煇,就此與他們牽起近 20 年的產學緣分,「我只是個小筍農,但他們從未間斷與我交流」。在他眼裡,徐堯煇對研究態度嚴謹、明定是非,有不懂的資訊,調查清楚前不會敷衍回應,總是給他最可靠的答覆。
「沒有學者比他(徐堯煇)更關心筍農」,張國楨表示,徐堯煇一向把台灣筍產業擺在最前面。他曾經在徐堯煇開會時造訪,徐堯煇就把會議延後;有次徐堯煇準備監考時撞見他,立刻告知學生考試延後,轉而與他討論筍園現況。徐堯煇對竹嵌紋病毒的付出令張國楨相當感動,也因此「不給他漏氣」,提供豐富的竹筍生產資料,讓徐堯煇研究。
胡仲祺說明,徐堯煇在現場調查病毒時,即使竹林滿地泥濘、蚊蟲飛舞,徐堯煇都直接跟著筍農深入竹林,「甚至不想花時間換雨鞋」。他也提及,為了完善研究環境,徐堯煇不僅四處籌措經費建設溫室,也經常不分晝夜,在溫室裡照顧研究素材,給予學生最好的研究環境。胡仲祺認為,徐堯煇親力親為的態度是他最好的榜樣,讓他也繼承徐堯煇的志業,為台灣筍產業努力。
用病毒研究發揚台灣 支撐筍產業
身為研究竹嵌紋病毒的功臣,徐堯煇認為「這是不同專家集合的成果」。他強調台灣已建立竹嵌紋病毒檢驗技術、健康竹苗生產技術,推廣種苗更新與病毒防治,都是國際竹產業中突出的成就。近年碳權交易議題熱烈,健康竹林重要性提升,他很開心透過竹嵌紋病毒學術研究,讓台灣在國際間處於領導地位。
張令騰說明,徐堯煇經常與中國、越南、日本等各國的竹類學者交流,也曾到越南的竹筍產地調查病毒,並將國際竹產業的閱歷帶回來分享,讓筍農藉此分析台灣筍產業的優劣勢,調整生產策略。
他並直言,近年東亞與東南亞國家逐漸掌握竹筍栽培技術與品種,且栽培面積較大,產量遠高於台灣,但各國對竹嵌紋病毒的研究,都不及徐堯煇一人豐富,「病害研究與管理是筍產業的根基,而台灣在這方面有徐堯煇、有學術界支撐」。
退而不休關心產業 筍農:台灣不看重他就可惜了
徐堯煇退休後仍心繫台灣筍產業,不僅想繼續探究竹嵌紋病毒,竹林陸續開花也是他近年關切的議題。他解釋,竹子開花後通常就步入衰亡,降低竹筍產量,但國際間都不清楚竹子開花的機制,台灣亦無竹子開花的紀錄資料。他持續與張國楨等筍農交流,期望找到竹子的開花成因,「或許能幫筍農預測竹子何時開花」。
竹嵌紋病毒經過長年研究,也可望協助生產疫苗。徐堯煇說明,病毒能快速在宿主身上繁殖,可成為複製疫苗原料的「載體」,利於短時間生成疫苗。而台灣已嘗試用竹嵌紋病毒生產口蹄疫口服疫苗,他認為繼續鑽研技術,若未來有特定疾病盛行,竹嵌紋病毒就能替台灣量產疫苗。
張令騰分析,台灣筍產業內需市場尚且穩定,但多數竹筍感染竹嵌紋病毒,無外銷競爭力,未來若有便宜的進口竹筍內銷,「台灣筍產業恐怕將瓦解」。他強調,台灣不僅該重視竹產業發展,更要珍惜徐堯煇這位竹類病毒專家。唯有繼續握有病毒研究的優勢、或在竹類開花等議題上佔有先機,才能穩固台灣竹產業,「徐堯煇是台灣的重要資產,不好好看重他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