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說農民天吃飯,不過除了老天爺,農民最怕得罪一種人,這人可以決定誰要先收割,烘乾入穀的先來後到,就連農民這一季的米好不好吃,都掌控在他們手裡;颱風天是他們最受歡迎的時刻,農民會帶著便當、啤酒、保利達來拜訪,即使一等就要兩小時,半夜三點、刮風下雨,絲毫不能有怨言。
到底哪號人物有這麼大的能耐?答案是「代耕業者」。
找代耕,人際關係是關鍵
「代耕」的字面意思是「代替別人耕種」,雖然很多民眾會到農村親手插秧、割稻、曬米,但這並不是農村常態,早在3、40年前,台灣就引進插秧機、收割機、烘穀機等,讓種稻更有效率,而專門操作這些機器、以此維生的人,就被稱為代耕業者。
許多人常笑稱,現在種稻只要打三通電話,一通請人整地、一通插秧,最後再一通收割,就可輕輕鬆鬆等錢入袋。
不過實際情況當然沒這麼簡單,雖然每個地區都有固定幾個代耕業者,但農民說,遇到颱風搶收時,哪一塊田先收割、烘穀,除了看區位,交情也很重要,因此常常會出現以下對話:「拜託耶,我和你大舅認識這麼久,幫忙喬一下時間啦。」有時候,連過世的長輩也搬出來:「我阿爸在世時就給你們做,都這麼久了,幫忙一下啦。」
颱風天不夜城
雖然最後生殺大權還是掌握在代耕業者手上,但有時他們也會被「盧」功打敗。
今年7月初,三颱進逼台灣,正值宜蘭一期稻收割,農民用奪命連環扣,軟硬兼施「脅迫」業者割到半夜2、3點,隔天太陽升起繼續上工;這時也是選民服務的重要時機,厲害的村長會連夜調度收割機,親自坐鎮割稻現場,整個農村宛如不夜城。
颱風天的烘穀廠是另一個戰場。在烘穀場幫忙的農民吳紹文指著三層冰箱的底層說,當時一早就有農民來敲門,人手一罐保利達,「這個冰箱下層全都放滿滿。」收完的稻穀飽含水分,必須在24小時內烘乾,今年搶收時,宜蘭農會和烘穀場到處排滿了載著稻穀的大卡車,有代耕業者半開玩笑地說,農民只差沒跪下來拜託了。
李漢期在宜蘭員山的烘穀廠除了四台兩層樓高的烘穀機、堆高機,一袋袋黃色穀子旁還有個三折躺椅,颱風天時忙到無法睡覺,躺椅是他最好的朋友,「穀子都是新台幣啊,大家都嘛要搶收,根本做不來。」那該怎麼狠心拒絕農民的要求呢?「還是要說啊,不然要累死自己嗎,一個人能力有限啊。」
收割備便當,農村默契不可不遵守
李漢期從事代耕30多年,是少數「一條龍」的代耕業者,包辦育苗、打田、烘穀、碾米,只差沒有收割機,和其他代耕業者一樣,他除了幫農民代耕,自己也承租了20甲農地種稻。
在宜蘭,打一分地大約700元,通常需要打兩次,一次粗打,一次細打整平,技術好壞牽動農民一季的收成,如果打不平,田區淹水不均,就得面臨雜草惡夢。李漢期說,打田時最討厭有石頭,除了容易打不平,嚴重者還可能傷害機具,「不過沒有我不能打的田。」
打田完要插秧,一分地價格也是700元,許多育苗場都身兼插秧工作;收割則是一分地1100元;烘穀的價格則可分為乾穀和溼穀,以李漢期為例,每公斤乾穀價格是2塊錢。
這些都是帳面上的數字,私下的眉眉角角才是農村有趣的地方,比方說,收割時,準備便當和飲料給代耕業者,是農民的基本常識,吃不吃是另一回事,沒準備就會被視為「不禮貌」;另外,收割時若沒把田水放乾,收割業者或許嘴上不說,心裡可能會對這個農民的印象打折扣,因為這會縮短收割機的壽命。
烘穀時則最怕熟度不均或數量太少,一般稻子收起來的溼度大約25度,需20多小時烘乾,降低到13度左右,火力太強,稻穀容易斷裂,太弱,拖長作業時間,全靠經驗拿捏,如果稻穀熟度不均,烘出來的品質也會降低;若一次烘的數量不夠,機器可能無法偵測,得靠人力判斷。
缺人力,中小型烘穀場逐漸式微
一台鐵牛車動輒200多萬,收割機400萬,對耕地零碎的小農來說根本難以負擔,可以說每個小農背後,都有一個強大的代耕業者,許多大型的收割業者,除了在原有地區代耕,還會跟著稻子成熟時節,一路往北收割,一出去就是三、五天。
李漢期屬於中小型代耕業者,只協助鄰近地區,一天大約可以烘30噸米,是大型廠的十分之一,不過像他這種規模的業者,近年卻漸漸式微。
他有感而發地說,以前鄰近地區有十幾家中小型烘穀廠,但隨著大型機械開發,一次入穀的量增加,烘穀廠需要更新設備,許多中小型舊廠都收手不幹了。
不過最困擾他的還是勞力問題,烘穀場工作粗重,找不到工人,下一代也沒意願接;他的秧苗場也因不如大型廠可以投資自動輸送設備,得靠人力搬運,缺工問題惡性循環,他直言,哪天做不下去,或許就直接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