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梨產季邁入巔峰期,農委會主委陳吉仲頻頻前往產地為外銷封櫃,今(20)日更來到嘉義,對於今年鳳梨銷日信心滿滿。不過實際上,鳳梨外銷正面臨諸多挑戰,先是氣候變遷造成產季初期鳳梨偏酸,又因船期不穩、到貨時間延宕造成儲架壽命縮短,再者,日方檢疫出蛾類導致燻蒸率大增,嚴重影響鳳梨品質,貿易商紛紛便宜拋售,近期更減少訂單。
農委會為杜絕去年外銷亂象重演,對於今年外銷設下每顆售價不到300日圓就不補助的門檻,並認為燻蒸率增加的主因是採後處理不善。但農民及貿易業者反映,日本當地售價並非台灣業者能決定,農委會的限制讓業者很難做;此外,目前國內鳳梨可用的防治介殼蟲農藥僅剩兩支,且無針對外銷訂定安全採收期,包裝場又普遍缺工,難落實清潔,升級門檻高又需資本,產地只能且戰且走。
輸日鳳梨價格懸殊、品質參差,只有「亂」字能形容
住在東京的本田太太去年購買台灣鳳梨,對於風味感到滿意,今年三月看到超市公告台灣鳳梨到貨,她再度上門選購,不過這次買到的鳳梨有幾支果心顏色是褐色,吃起來味道還有點酸,不同門市販售價格還差很多,從898日圓到398日圓都有,甚至還有不到300日圓的特價品。本田太太的狀況不是特例,眾多貿易業者對今年台灣鳳梨銷日的形容就是一個字:「亂」。
業者們口中的「亂」指的是:品質落差大、價格混亂。台灣區蔬果輸出公會榮譽理事長吳清綠說明,果實品質不穩和海運延宕有關,連續兩年海運到貨時間無法掌握,到岸日期動輒晚了三五天,甚至14天以上,「放久了很容易有狀況」,延遲抵達影響到貨品質,而日方檢疫對鳳梨燻蒸也讓儲架壽命縮短,加上 3 月份出貨量大,價格波動情形愈加嚴重。
海運讓貿易商們崩潰不已,在蔬果貿易公司上班的許小姐透露,原本訂好的船班常常在前兩天才取消,臨時改船班又有航行路線不同的問題,往往與原本預定到貨港有一段距離。船班大亂讓產地排程採收及包裝流程大受干擾,但最糟糕的還是燻蒸,「去博多的鳳梨幾乎每一櫃都被燻,日方根本是卯起來燻,好幾櫃靠近出風口的那一面鳳梨都爛掉了!」
許小姐無奈表示,剩下的鳳梨能賣的時間也不到5天,日本當地的客戶只好便宜拋售來出清。農委會為防止去年價格亂象重演,今年外銷設下售價不到300日圓就不補助的門檻,此舉讓國內貿易商愕然,「客戶賣多少錢,我們又不能決定!」許小姐直言,相較於菲律賓鳳梨輸日免關稅,台灣鳳梨輸日要17%關稅,國內運費補助讓兩者價格稍稍接近,若再抽掉運費補助,台灣鳳梨價格更居劣勢。
船期拉長又遇燻蒸率提高,台灣鳳梨品質大受影響
日本農林水產省植物防疫所近期海關檢疫的數據顯示,今年 3 月份台灣鳳梨在邊境抽檢過程中,約莫三成左右的鳳梨會被「消毒」,3月第三週至第五週的消毒比例甚至高達四成。消毒指的是燻蒸,貿易業者對於日本的燻蒸以「大燻」、「小燻」區分,大燻指的是溴化甲烷處理,小燻指的是磷化氫處理。
《上下游》寫信詢問日本的横浜植物防疫所,該所業務部明確回應:「目前台灣生鮮鳳梨的燻蒸不適用磷化氫。」換言之,日方對台灣鳳梨的消毒均是以溴化甲烷做燻蒸,也就是對鳳梨傷害較大的「大燻」。
國內鳳梨研究第一把交椅——農試所嘉義分所副研究員官青杉說明,鳳梨屬於非更年型果實,採收當下便已決定品質,貯運過程中果皮顏色會因葉綠素降解轉成黃色,隨著儲藏時間拉長,果實糖度及有機酸則因生理代謝而消耗。燻蒸確實會讓果實品質及儲架壽命下降,但究竟會有多大影響並不清楚,「國內對於鳳梨燻蒸的了解,僅有輸澳鳳梨的試驗數據。」
不過,輸澳鳳梨是包裝後就在台灣燻蒸,輸日鳳梨則是海運一週左右才燻蒸,對果況的影響顯然會更加顯著。協助日商在台灣採購鳳梨的不具名業者低調表示,日商因為台灣鳳梨狀況不佳,正在減少訂單,有的日商甚至打算 5 月起停止採購台灣鳳梨。
去年乾旱、今年春雨,田間蛾類讓鳳梨被大燻
日本農林水產省植物防疫所目前公布,2011年至2020年期間,台灣輸日鳳梨在邊境檢疫到的病蟲害以鳳梨嫡粉介殼蟲最多。日本的横浜植物防疫所表示,台灣鳳梨今年檢疫到的病蟲害情形尚未公布,若檢疫到介殼蟲,會以磷化氫或是氫氰酸處理。
換言之,台灣鳳梨今年檢疫到的並非介殼蟲,那究竟是什麼?防檢局證實,日方檢疫到的是「紋翅蛾」,推測應是來自田間。防檢局副局長鄒慧娟說明,紋翅蛾為腐食性,會食用碎屑及腐爛組織,不會危害鳳梨,屬於干擾性昆蟲,目前調查下來,紋翅蛾極有可能是躲在鳳梨基部的苞葉。
產地也認為病蟲害多來自田間。鳳梨外銷供果園的生產者林先生表示,一般來說,蛾類僅是干擾鳳梨農田間作業,對鳳梨果實無害,但去年乾旱、今年採收前開始下雨,導致鳳梨園中野草叢生,野草成為蛾類繁殖的環境,野草末梢與鳳梨植株交纏,甚至在鳳梨果實的苞葉處產卵,採收後海運到日本時孵化,才會被檢出。
有效防蛾僅剩一支藥,且無外銷安全採收期
若鳳梨田裡有蛾,那農民用藥防治或是包裝場在採後清乾淨不就好了?「說真的,我們沒有多少資材可以用。」屏東縣高樹鄉銀獅青果合作社理事主席洪銘聰表示,菲律賓的鳳梨燻蒸率遠高於台灣,但都是小燻,「顯然我們要跟燻蒸共存,現在的重點是如何讓大燻變成小燻」。
然而鳳梨田間防治病蟲害能使用的藥劑很少,目前核可用藥中防治介殼蟲的農藥有賜派滅及大利松,但並無蛾類防治用藥。林先生坦言,過去鳳梨田有陶斯松可以用,現在陶斯松不能用,賜派滅為拜耳公司專利藥,價格高但防治效果差,價格便宜的大利松雖然目前看起來防介殼蟲及蛾類效果不錯,可是藥毒所並未針對外銷鳳梨訂定該藥的安全採收期,「到底是採收前15天、還是前10天停藥,都是農民憑經驗操作。」
林先生表示,沒有安全採收期對農民而言非常困擾,倘若太早停藥,果實仍會有蟲害,若太晚停藥,則容易藥殘超標,外銷鳳梨都要通過藥檢,沒通過就要銷毀,「兩相權衡之下,農民大部分都會選擇提早」。因此採收後的蟲害常常被檢出,農民更擔心未來要是大利松也被禁用,田間介殼蟲的防治等於是無藥可用。
對於產地認為防治介殼蟲及蛾類需要資材,鄒慧娟回應,外銷鳳梨的IPM管理流程今年已經委託農試所嘉義分所植保系處理,用藥安全採收期會盡快公告給農民。至於蛾類因屬於干擾性昆蟲,因此不會有田間推薦用藥,農糧署及國際處會輔導產地加強產地包裝清潔及動線規劃。
直擊檢疫退貨現場,採後清潔難落實
採後清潔幾乎是所有外銷鳳梨包裝場心中最大的痛。「說實話,鳳梨要清得很乾淨,不可能啦!」洪銘聰說明,鳳梨表皮凹凸不平,底部有層層苞葉、頂部則有長短不一的冠芽,「每顆鳳梨用空氣槍噴一分鐘當然很乾淨,但問題是沒那麼多人啊!」一個 40 呎貨櫃至少裝了一萬多顆鳳梨,等於要十個工人一整天都不睡覺才可能充分清潔。
缺工是目前所有包裝場面臨的問題,在屏東縣經營鳳梨外銷十餘年的陳先生已是包裝場的老闆,但每逢鳳梨產季時,他就要化身為「總兼」,一下子替鳳梨裝箱,一下子要開起重機把鳳梨送入貨櫃。採訪當天,一大早採收裝箱封好的貨櫃,下午被防檢局檢出介殼蟲、要求重新包裝清潔,貨櫃被退回到包裝場時,近20名工人立刻放下手邊工作,通通加入清潔行列。
貨櫃重新打開、拆箱,冰涼涼的鳳梨再次回到29°C的室溫、被空氣槍吹過,數十人瞪大眼睛、加大手勁地把鳳梨葉子上、果皮上的一點點灰塵碎屑清乾淨,努力在最短時間內將鳳梨清潔好再次封櫃。
「除非通通都是全自動化包裝場,不然很難做到真的乾淨。」曾在生鮮水果貿易公司負責品管的蔡先生透露,國內包裝場域幾乎都是半開放,動線設計並沒有高污染區到低污染、無污染的區域規劃,作業又多仰賴人工。即便用空氣槍清潔,頂多是把灰塵、害蟲吹到空氣中,然後可能又飄散到其他鳳梨上。要真正改善必須釜底抽薪,不過自動包裝場需要投入的資本額極高,多數包裝場負擔不起,只能且戰且走。(文未完,請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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