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文）義大利雞農成立合作社，把雞糞變黃金，固然是經典範例，不過雞糞問題除了民間自主管理，更需要政府出手。歐盟以《硝酸鹽防制法》管控畜牧業廢棄物造成的污染，義大利更禁止田間使用生雞糞，並明確估算雞糞產量、掌握流向，且要求農民施用雞糞都必須清楚交代施用的田地、時間、數量、供應者，沒遵守規範還會被處罰。
防制畜牧業污染，對硝酸鹽下手
發生在歐洲各地的綠藻盤據海岸現象，讓歐盟各國更加注重管理畜牧業的廢棄物。「大綠潮」不只發生在義大利東部，也大舉入侵法國布列塔尼北部，乾掉的綠藻腐爛並釋放出硫化氫，讓美麗海岸變成露天毒氣室， 甚至有清理綠藻的工人因此喪命。環保人士怪罪大肆擴張的工廠式畜牧業，大地吸收不了畜牧業釋放的氮、磷和硝酸鹽，流入海裡，導致許多海洋生物窒息，還有路過的狗、豬，和人類。
歐盟很早就注意到畜牧業廢棄物所造成的水污染問題，環保團體在1970年代群起抗議後，各成員國在1980年代末著手研擬管理工業化農業污染的框架，並在1991年通過《農業硝酸鹽污染水源防制法》（以下簡稱《硝酸鹽防制法》），管理雞糞等畜牧業的排泄物，以及有機質肥料在田間的使用。然而，工業化畜牧牽扯到龐大的大農利益，還涉及小農生計，環境保護與經濟利益落入一場永無止境的拉鋸戰。
根據歐盟2021年統計，畜牧業是農林漁牧業的排放大戶，農林漁牧業排放到水域的氮超過八成來自畜牧業，釋放到大氣中的氮，也有87％來自畜牧業。
根據《硝酸鹽防制法》，歐盟各成員國必須劃定硝酸鹽污染的高風險區，擬定減少硝酸鹽污染的行動計畫，並且每四年重新評估一次。各成員國在《硝酸鹽防制法》的框架下制定國內法，由於涉及層面廣大複雜，義大利多次修法，2016年的最新法令由農業部、衛生部、環保部、經濟部和交通部跨部頒發。
劃定高風險區參考的變數有，禽畜的密度與水源、土壤分析。蕞爾小國荷蘭，平均每公頃有3.8隻禽畜，比利時則每公頃有2.8隻，養殖密度高、排泄物多，全國都是高風險區。此外，水域含有的硝酸鹽比例偏高，鄰近河川、斜度高的陡坡，還有容易讓硝酸鹽進入水域的砂質土壤，通常都劃為高風險區。
米蘭所在的倫巴底大區是義大利第二大的養雞重鎮，面對源源不斷冒出的雞糞，雞農巴不得以施肥之名多灑一些在田地，不過，若處在高風險區，源自禽畜排泄物的有機質肥料施用受到嚴格限制，一公頃最多170公斤的氮，是正常區域340公斤的一半。一些作物對氮的需求高，例如玉米一公頃約需要250公斤，仍有落差的氮則用化肥補充。
義大利田間禁用生雞糞，精準掌握雞糞流向
義大利農牧協會（Coldiretti）倫巴底分會的環保組主任桑維可（Valeria Sonvico）解釋，30多年前制定的《硝酸鹽防制法》源自於防止畜牧業及其排泄物污染水源，當時對化肥的副作用認識還不深。隨著化肥污染環境、造成土壤退化的問題浮現，有機質肥料捲土重來，法規應該適度調整，尤其是當俄烏戰爭導致化肥價格飆漲之際。
桑維可負責輔導雞糞處理，熟稔法規，對統計數據更是毫不含糊，健全的資料庫和精確的數據是管理、估算雞糞產量和掌控流向的基本功。7月中受訪時，她查詢資料庫後表示，「現在倫巴底有1200座養雞場營運中，一共養了2472萬6014隻雞。」
義大利禁止在田間施用生雞糞，雞糞變肥料有兩大途徑，第一種是雞農在養雞場內堆肥至少90天後，用在自家農地，若有多餘可轉手給缺少肥料的農民。由於多數雞農急於脫手雞糞，常常是免費供給，頂多是由接收雞肥的農民支付運輸費用，端看雙方協議。在這個途徑下，主要根據《硝酸鹽防制法》管理，雞農必須分析雞糞堆肥所含的氮比例。農牧協會建議雞農也分析磷的比例，但法律沒有強制。
農民使用雞糞肥必須詳細登記
春夏是雜糧作物的播種、成長期，農民施雞糞堆肥除了有每公頃的氮上限，也必須遵循每一種作物的限量。農牧協會建議農民在每年6月前施用完畢，讓作物有效吸收養分。秋季植株收割後，則不建議使用，以免沒有作物吸收的硝酸鹽積累在土壤，流失到地下水層，冬季則禁止使用雞糞堆肥。
農民每年年初必須上網登記栽種計畫，規劃當年預計種植的作物面積，例如玉米5公頃、大麥10公頃等，依此估算每一塊田地所須的肥料數量、種類、預計施用的時間。若栽種有更動，或是預計的施肥期間適逢大雨，必須上網調整，施用後也要正確登記實際施用的時間、數量。若農民選擇使用雞糞堆肥，必須清楚交代施用的田地、數量、供應者，以及來自蛋雞或肉雞。若稽查人員發現施用未遵守規範，第一次課以行政罰鍰，再犯則可能觸動環境污染罪的刑罰。
雞糞變肥料的另一個途徑是處理加工製成包裝粒肥，製造者必須有肥料生產執照，遵循肥料管理法規。由於雞糞粒肥性質穩定，氮的釋放緩慢，沒有使用的季節限制，一些葡萄園在採收後，會在秋、冬施用，讓植株在寒冷的時節慢慢吸收養分，蓄積明年春天開花的體力。
如果雞糞沒有堆肥，也沒有製成粒肥，還有一條出路是作為生質能源的原料。如果這三條路都走不通，則必須依照危險廢棄物的法規處理，付費請專門的廠商清運處理。
大型養殖場和屠宰場比照「工業裝置」管理
在田間嚴管雞糞肥料已經是末端管理，更重要的是從源頭管起。根據1996年歐盟制定的《綜合污染防範和控制法》（IPPC）大型養殖場和屠宰場比照「工業裝置」管理，每年養殖數目超過4萬隻的養雞場，在興建時就必須提出雞糞處理方案。
艾米里亞羅曼亞（Emilia Romagna）大區的帕馬生火腿和帕瑪乾酪是義大利美食的代表，平原牛、豬養殖場遍佈，養雞業則在丘陵區蓬勃發展，動物數量龐大，是硝酸鹽的管理重點。
動物生產研究中心（Crpa）環境組和空氣汙染實驗室主任法莉（Laura Valli）解釋，養雞場設立時，必須使用當下的「最佳適用科技」（BAT）把污染風險降到最低，每年要提交雞隻數據、估算雞糞產量，雞糞處理方式和去處。
法莉不只在實驗室分析提供扎實的研究成果，更走入養雞場傾聽業者的困難，一起尋找雞糞的出路。以有機放牧為例，一部分雞糞自然散在田野間，但必須遷徙雞隻或是定期翻土。若在雞舍內養殖，肉雞都是平飼，地面鋪設墊料降低雞糞的含水量與臭氣，約50天養成送往屠宰場並清理飼養場時，一同鏟出雞糞和墊料。
蛋雞則有不同飼養方式，其中平飼又分為兩種，只有一層的在地面鋪設墊料，跟肉雞處理雞糞的方式類似；另一種則像是多層床鋪，蛋雞可以上上下下活動，分層網的下方設有雞糞輸送帶和風乾系統降低臭味，每週啟動兩次運送到貯存槽。義大利禁止格子籠，在蛋雞活動空間較大的豐富籠下方有一樣裝有輸送帶和風乾系統。
墊料、輸送帶和風乾系統都是為了讓瀉肚子般軟軟一坨的雞糞變乾、固化，方便後續處理。義大利養雞場設備在近十多年來有巨大的改變，採密閉負壓雞舍，平飼是主流，並邁向智慧型養雞，靠電腦控制雞場，精算飼料、用水，估算雞成長的速度。法莉說：「雞農想增加競爭力，他們也面對消費者的壓力，一知道是籠飼雞蛋，沒人要買。」
旱澇頻仍，畜牧業排泄物管理挑戰高
歐盟是畜牧業排泄物管理架構的先驅，但硝酸鹽還是常常溢出管理框架。法國出現綠藻中毒事件，流經波蘭和德國的奧德河（Oder River）今年夏天則傳出金藻毒死上百公噸的魚類。專家推測大旱讓水量不足的河川硝酸鹽濃度飆升，導致藻類叢生。氣候變遷下，一會兒鬧水災，一會兒鬧旱災，更難推估水源中硝酸鹽含量。
法網恢恢攔不住鋪天蓋地的畜牧業排泄物，經濟利益與環保健康之間的戰爭仍舊方興未艾。
延伸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