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埃西亞空屋筆記（2）麵包的旅途

編按：作者為成大環工系學生，在克羅埃西亞當交換學生學習農業，本篇接續前文，分享squat（佔領空屋）行動後看見驚人的糧食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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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邊散步邊找食物

紀錄片<愚蠢年代>的片頭，維也納數以萬計的麵包被丟掉的畫面應該都另有看過的人印象深刻，但即便是真實拍攝的紀錄片都還比不上自己親眼所見來的震驚。

剛來squat 的前兩個禮拜，常常跟著大家在晚上九點十點的時候推著手推車出門，在路上找別人丟在路上不要而我們用的到的東西。還有最主要的工作—找食物。

麵包店披薩店通常十點十一點會關門，他們就在準備關門時進去問有沒有剩下要丟掉的食物。”好像再乞討…”相信一定很多人跟我當時在心裡咕噥的一樣，當然超過半數的店家不會裡我們；有些會直接送一大袋然後說下不為例；也有些會賣很便宜很便宜，大概市價的一折兩折；也有些是很熟的早就準備好了直接拿給我們。

其中一家披薩店算是老朋友，每次去都會給我們一大包，絕大部分是薯條，還有一些漢堡跟披薩，我拿著那包單手拿會感到吃力的薯條有點傻眼，如果我們不跟他們拿，那這些食物就真的每天五公斤十公斤的被丟到垃圾桶嗎?

一家店一天沒賣完的麵包，竟然高達一噸

薩格勒布這裡許多的麵包店有一個習慣，打烊前會將賣剩的麵包塞到巨大的牛皮紙袋，一袋賣大概台幣80~100塊，一開始我們晚上出去主要就是去買這種麵包，不過後來發現附近就有一家連鎖麵包店的總工廠，中午也會賣。

通常我們要趕在早上十一點前到麵包工場前面等，因為載麵包的貨車隨時有可能會來。有一次去我們還遇到一個自己來的小男孩，然後我們就一邊等一邊教他玩魔術方塊。

等待期間也會看到工廠裡面的員工穿著工作服包著髮套出來外面的販賣部買麵包，感覺真奇特，他們在裡面整天在做麵包，竟然還要出來買自己做的東西吃。我們也是在這個販賣部的櫃台繳錢，然後拿著收據去貨車拿麵包。

貨車終於來了，一袋麵包大概二十公斤重我們通常都會推著手拉車來載面包，我第一眼看到這個小男生還在想他怎麼可能搬的動…原來他也有他的「載具」。他竟然推著嬰兒車來載麵包！貨車裡面那些快滿出來的巨大牛皮紙袋，就是從薩格勒布所有Panpek這家麵包店裡前一天賣剩蒐集來的麵包。竟然多到可以裝滿一整台貨車。

現在計算一下，一個紙袋約20公斤，這一整台貨車至少可以裝五十袋吧，所以每天都會有約一噸的麵包是賣不掉的，或者說至少一噸，如果他們裝的滿滿的就一定還有一些是裝不下的，然後這只是眾多連鎖麵包店的其中一間，估一估這個城市每天有多少麵包因為賣不出去而被丟掉，再回去對照紀錄片的場景，似乎變的理所當然了。

 到底是我們吃豬的食物，還是豬吃人類的食物？

除了我們跟那個嬰兒車小男孩之外，這些麵包最主要的買主是開那些開著車子來的載麵包的人，照片貨車旁邊那輛休旅車一次就塞了五袋道他的車子裡，我原本還在想是哪來的大家庭這麼會吃，結果那些麵包不是給他們家人吃的…那些人是養豬戶，這些麵包是要來當飼料用的，而我們這群人吃著給動物的飼料吃的很開心，聽起來好可憐。

不過…到底是我們在吃豬的食物？還是人們給豬吃人的食物啊？這些麵包真的糟糕到只能給豬吃嗎？連台灣的朋友聽到我們去買隔夜的麵包來吃都擔心的半死，覺得有毒不新鮮，或甚至認為鹹的披薩跟甜甜圈放在一起就不能吃了…

是真的沒有剛出爐的麵包新鮮沒錯，但即便在台灣我們買麵包，不通常也都是買來當做明天早餐吃甚至兩三天後也吃得很安心嗎？這些麵包只是在麵包店睡了一夜身價就跌到連一成都不剩，況且歐洲冬天又冷又乾，食物要腐敗要比台灣還要多好一段時間。

剛來克羅埃西亞出去旅行亂晃時，曾經兩次跑去麵包店裡面偷偷問店員如果當天麵包沒賣出去會怎樣，我確定店員很清楚我這樣問的意思是「如果沒賣掉的麵包可不可以給我」，他很遺憾的跟我說他們不會丟掉，賣不掉的麵包都要回收。雖然當時有點遺憾，不過至少那些麵包不會被浪費掉，我當時是這麼想的，結果現在才知道，麵包們從麵粉開始在總工廠裏誕生，運送到各個連鎖分店再烘培然後販售，賣不完的麵包則會被分類統計數量輸入到電腦裡以便生產最符合效益的數量跟分配，然後隔天早上全部集中到總工廠，一大袋一大袋的賣去當豬飼料或是賣給我們當點心。

麵包的旅途還沒結束，一整台貨車五十袋，運氣好的話好幾個養豬戶來可以把麵包都搬完，當養豬戶也不會每天來，我去了好多次常常是一整輛貨車只有賣出我們這一袋，那剩下的49袋呢？

有一次我跟另一個芬蘭朋友去拿麵包時便問他們剩下沒賣出去的他們怎麼處哩，「我們不會丟掉，這些麵包會被放在工廠裡面大概可以放一個禮拜。」他們這樣回答。「然後呢?」我們兩個白目學生繼續問，他們瞬間聽不懂英文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太機車。

根據之前在麵包店裡打工過的Lea所說，我手上那個潛艇堡麵包店裡賣15kuna(75台幣)，而右手邊那一整袋二十公斤隔夜的麵包加上我左手的潛艇堡被我們用16kuna(80台幣)買回去，我知道不能這樣算，但是換個想法看那一整袋的麵包隔了一夜只值台幣五塊錢，那整袋麵包原本在麵包店的市值可是上千塊台幣耶….

浪費，只因為「負擔的起」？

這些麵包被丟掉，絕對不是因為他們有毒壞掉發黴長蟲不能吃，只是因為他們「賣不出去」。這裡是克羅埃西亞，平均薪資比台灣年輕人哭得要死要活的起薪還低，物價則跟台北一樣，也許再貴一點。他們每天有這麼多的麵包會被丟掉，而這裡還不是歐盟，許多為了食品安全或公共衛生的法律還不存在，如不能給豬吃人吃的食物；隔夜的食品也不准販售；瑕疵品不能出售必須馬上丟掉。

想想看加上這些限制後的其他歐洲國家，他們每天會丟掉多少食物？這也是為什麼dumpster diving(翻垃圾桶)在高所得國家這麼普遍的原因，因為所有超市裡買的到的東西垃圾桶裡面都撿的到，昨天克羅埃西亞這邊的新聞，克羅埃西亞的超市平均每年會丟掉四十億kuna的食物，也就是價值約台幣兩百億的食物每年會被丟到垃圾桶裡，而這項數據只來自超市，還不包括餐廳、菜市場還有家庭丟掉的食物。

最後，許多餐廳不將剩下的食物送給窮人或接友並不是因為他們不想，而是不准，他們不能承受發生問題後的風險。之前在丹麥的餐廳裡面打工換宿時，許多的餐點也許因為擺盤擺壞了或是焦了一角就要被丟掉，而我們往往都要再他們被丟到垃圾桶前把他們搶回來，然而並不是因為在廚房工作的人不願意吃瑕疵品，往往是真的太多了胃負荷不了真的只好丟掉。

台灣呢？有許多自助餐廳會有最後讓大家夾到飽的方案，不過我看過好多好多的自助餐廳，在我們面前將一大盤一大盤的菜全部丟到廚餘桶裡面，雖說廚餘有人會買去餵豬，但什麼時候開始，這種人們寧願將食物給豬吃也不願給窮人吃的故事逐漸變得理所當然了….

之前曾經有一篇報導提到「北美與歐洲每名消費者每年浪費掉的食物約在95-115公斤，相對地，南非洲以及南亞、東南亞等地的消費者每年約只丟棄6-11公斤的食物」，而那些國家之所以浪費這麼多食物的主要原因，竟然只是因為他們「負擔」的起？！（系列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