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如果在冬日,一盤沙拉

去年十一月去了巴黎一趟,回來還對那趟旅行念念不忘。朋友說我會這樣想念一定是因為每天都吃大餐,我笑說一個人出門旅行吃太好會有罪惡感,所以我都是簡樸度日:早餐買可頌、中午吃會場、晚上小館子。當然中間經過幾家甜點店時還是會進去買些小點心吃,不過也僅限於兩、三個Macaron。

一直讓我念念不忘的,是一盤沙拉。 還記得那是會議的第三天,依原訂計畫,聽了論壇,吃了午餐,就起身離開會場。在巴黎待的時間不長,都窩在研討會上就太可惜了。我是這麼跟自己說的。只不過,就因為待的時間不長,所以我在出發前什麼功課都沒做,只把幾個在雜誌上看到介紹的咖啡館存在Foursquare上,想說到時候如果有機會去晃一下就好了。這些咖啡店,不是花神、不是雙叟、不是帝國,只是一間有自家烘培豆的小咖啡店。

我在Saint-Francois-Xavier下車,站在路口不知道該往哪去,冬天的巴黎很冷,蕭瑟的北風把落葉唏唏嗦嗦地吹到一旁的牆角。啊,往這,Rue De Babylone。我想我從沒來過這區。這路很小,兩旁的公寓看起來有一定的階級身分,巷口咖啡館的午間套餐看起來很美味,我深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了我要找的店。我甚至擔心自己走錯方向。

然後,我看到它,Coutume Cafe

站在對街,我看著Coutume Cafe的裝潢,想說這家店要是開在台北也不意外。不是嗎?木頭框,落地窗,磁磚吧台,工業吊燈,刷白牆壁,無線網路,我開始猜想全世界的文青一定有一個共通的「空間符碼」,就好像機場一樣。若要說這家店跟我在台北去過的咖啡店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恐怕就是我點的那道「溫沙拉」了。

是的,溫沙拉。 那其實是個意外。在店員把菜單遞給我之前,原先我想點的是甜點,畢竟現在是下午三點,而我晚上還要去吃Crepe。可就在翻開沙拉的那頁,我的眼睛卻落在那排寫著「馬鈴薯、節瓜、飛碟瓜、甜菜根、說不出名字的生菜」的不知名沙拉上頭,我努力地猜想這些蔬菜放在一起拌上醬汁會是什麼樣的味道,但我怎麼想像卻都想不出來。於是我就決定點了。

Anything else? Espresso, please。

Coutume Cafe的濃縮咖啡真的很棒,油膏厚,本體醇,餘韻足。一口喝掉,沙拉就上來了。「溫的?」,這是我吃下第一口生菜時的驚訝。我從沒吃過溫熱的沙拉,沙拉對我來說應該就是大口大口清涼爽脆的口感,但這盤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另一個讓我驚訝的,是那些說不出名字的生菜組合在一起的滋味,居然是那麼地豐富與多層次,甜甜的、苦苦的,偶爾又吊著一點點酸勾回來。更讓我感動的,是切開馬鈴薯的那一剎那,我舔了一下沾在刀上那濕潤的薯泥,心裡湧出一股甜甜的滋味。

我知道旅行者在大城市總會格外孤獨脆弱,但我從沒想過一盤溫沙拉會帶給我那麼強烈的幸福感。我想這多少是因為冬天的巴黎太冷,而研討會的午餐又都是沒有溫度的三明治,所以我才會變得這麼容易被感動吧。但無法否認的是,正因為旅行者是處在一個亢奮與疲憊的交叉點上,所以對於食物的直覺對變得更敏感吧?那種敏感,撥開過度裝飾的擺盤與稠膩的調味,有時候要的只是食材本身的味道與衝擊。「碰!碰!」的正面交鋒。

像這樣的交鋒,生活在台北這樣一個繁忙城市的我有時候也想遇到,只是很難在咖啡館找到。對我來說,大多數台北咖啡館的餐點,要嘛就是想用華麗的擺盤來迷眩人,不然就是想用食材的產地來震嚇人,而這背後的原因,恐怕也不是「文青」兩個字能夠說得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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