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育種傳奇 黃金煌85歲辭世

台灣第一個自行育成的芒果品種「金煌」,今年正好滿50歲,它並非由農業試驗單位開發,而是出自一位從沒接受正規育種教育、小學畢業的高雄六龜農民黃金煌,當兵期間,他自行到附近農改場觀摩育種技術,經八年努力,在家中果園培育出金煌芒果,為六龜帶來上億收入,兩度獲得神農獎,啟發無數農民投入育種行列;不過黃金煌的傳奇一生,卻在本月6日因癌症劃下句點,享年85歲,鄉里鄰居都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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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果育種家農民黃金煌(圖片提供/高雄市農業局)

勤奮自學育出金煌,兒子卻以為是木瓜

黃金煌1932年出生於嘉義竹崎,跟著父母到六龜定居,家中經營木材事業,國小畢業後即回家幫忙,13歲就帶著工人上山,順便管理竹林、桃子林,養成對農業的興趣。

1958年是他人生的轉捩點,在金門當兵的他從八二三炮戰歷劫歸來後,被調到台南管理油庫,鄰近台南區農業改良場,每當閒來無事,黃金煌就到農改場,觀摩研究人員如何幫農作物雜交授粉,沒想到這一看就讓他看出道理來了,同年退休後,他回老家接手二甲多農地,種起當時最流行的愛文、凱特、海頓等「洋芒果」。

愛文、凱特等都是農復會50年代時,從美國佛羅里達引進,雖然滋味香甜,深受農民歡迎,但因台灣比較濕熱,容易感染炭疽病,外表長黑斑,黃金煌一心想利用自己所學,改良出適合台灣氣候的芒果。

他以美國的凱特為父本、印度的懷特為母本雜交,在沒有任何機械儀器的支援下,土法煉鋼,讓兩株相近的凱特、懷特花朵授粉,記錄後代的顏色、香氣、肉質、抗病性等,花了八年,才選育出現在家喻戶曉的金煌芒果。

當時芒果授粉成功率很低,不到一成,黃金煌成功育種,後期農政單位評估,除了努力,也帶點運氣。但這無損他對芒果產業的貢獻。

「當時他都拿著手電筒到果園,沒人知道在幹麻。」和黃金煌相識40多年的六龜區中興里里長王茗洋說,芒果晚上開花,尺寸非常小,常看到黃金煌在夜晚,帶著手電筒照花,鄰里都不知道他在育種,金煌問世時,大家都嚇了一跳。

黃條讚始終記得,生平第一口金煌芒果的味道,「甜滋滋的,比任何芒果都還要甜。」那時他八歲,印象中,父親黃金煌總是很忙,鎮日待在芒果園裡,某天父親拿來一顆黃綠色的果子,第一眼,他以為是木瓜,咬下去才發現鮮甜又多汁,「那時根本沒見過這麼大顆的芒果啊!」後來他才知道,原來爸爸同時拉拔兩個小孩,一個是他,一個是金煌,這棵樹種下的那一年,自己正好出生。

金煌 (1)
金煌芒果(圖片來源:http://stuweb.ctsjh.chc.edu.tw/~1011729/p5.html#1)

年收上百萬,帶動六龜農青回鄉

雖然1966年就育出金煌芒果,不過為了確認產量、性狀、市場都穩定,到了1980年代,金煌才漸漸普遍。

金煌芒果繼承了凱特碩大的體型,平均重達2台斤(約1.2公斤),是台灣體型最大的芒果,兼具懷特細緻的口感,幾乎沒有纖維,甜度可達17度,果核小,抗病性高,用藥量只需愛文的一半。

照理說,這麼優良的品種應該深受喜愛,然而,當時的商人不願冒險收購沒聽過的芒果,黃金煌透過在大統百貨工作的女兒,親自到店切水果推銷,才打開金煌芒果的知名度,連紅透半邊天的中視「今日農村」也大力推薦。

黃金煌在世時,總不忘對人提起,曾送金煌到總統府,總統蔣經國吃完後讚不絕口,見芒果外皮澄亮,直說和他的名字很合,因此取名為金煌芒果。

金煌芒果為六龜迎來了燦爛時光,由於六龜是砂質土,種出來的金煌果肉特別Q彈好吃,80年代一斤可賣到100元。

王茗洋回憶,在那之前,六龜種的是俗稱九月芒果的凱特,容易受到颱風侵襲,金煌芒果大約端午節就可採收,幫了六龜大忙,當時種一甲地,收入就破百萬,許多外流到都市的年輕人紛紛回鄉,「整個六龜區都靠金煌在賺錢。」

雖然農民競相種植,但黃金煌並未因此發大財,因為他希望造福鄉里,每株種苗幾乎都以成本價售出,加上金煌可以自行無性繁殖,只要將枝條嫁接上土芒果即可;雖然如此,黃金煌仍不以為意,熱心地教鄉民怎麼切削、嫁接,完全不藏私地解答每個人疑惑,許多地方人士都感念地說,他賺到的是名,不是利。

黃金煌在1984、1991年,兩度獲頒神農獎,1998年獲農委會推舉為優秀農業人員,這個獎一向是給農業研究單位,黃金煌是首位非學術界的得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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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煌與背後的芒果樹(圖片提供/高雄市農業局)

市場崩盤,黃金煌晚年仍掛心農民

育出金煌19年後,農業試驗所鳳山熱帶園藝試驗分所才發表第二個本土品種「台農1號」,最近這幾年,高雄區農業改良場也陸續研發出夏雪、蜜雪等品種,但金煌仍是台灣芒果面積第三大品種,僅次於愛文、在來種土芒果。

但諷刺的是,由於金煌繁殖門檻低、粗放好栽培,供給量大於市場需求,現在一斤跌到剩10元,早已不復昔日光彩,許多農民都改種蓮霧,連黃金煌都不再種金煌,僅留下當時第一顆金煌母樹,兩個兒子也都在壯年時離鄉背井工作。

最近幾年,高雄市政府力拚金煌外銷,金煌雖少了愛文濃厚的香氣,不受日本人青睞,但十分耐儲運,目前在香港、新加坡、加拿大都獲得好口碑,今年預計外銷506公噸,希望找回過往榮景。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結晶崩盤,讓黃金煌十分感慨,六年前檢出攝護腺癌後,他偶爾出席紀念活動時仍心繫農民,呼籲政府做好產銷調節,輔導農民計畫栽培。

啟發後代農民投入育種行列

金煌的種子早在台灣、中國、日本、東南亞開枝散葉,黃條讚也在7年前返鄉繼承衣缽,雖然種的已非金煌,而是榴槤蜜,但採取不用藥、網路直銷的方式,同樣有著黃金煌勇於冒險的影子。只是憶起父親,黃條讚仍直說慚愧,「不像他對社會貢獻那麼大。」

黃金煌一生的成就,如同他的名字般璀璨亮麗,在當時滿是愛文、凱特等外來種芒果的年代,憑一己之力育種,啟發了後代無數農民和研究人員,1981年的四季芒、1995年的玉文六號、1996年的金興芒果等,都是由芒果農自行選育成的品種;去年台中區農業改良場發表的最新芒果品種「台中一號」,標榜纖維少、甜度高、耐儲運,母本就是金煌芒果。

金煌芒果誕生時,台灣並無相關的專利法規,後來黃金煌曾四處奔走,請求補辦,雖因種苗早已外流而難以實行,但直到70多歲,他都沒放棄爭取。

曾有媒體問為何這麼執著,黃金煌說,自己爭的不是那張證書,而是希望讓社會重視農民研發的成果,鼓勵農民投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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