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孝田邊/ 諸羅樹蛙與農夫的新選擇

卸下荒野理事長的工作回到家鄉種田,就陸陸續續有朋友到嘉義來看我,關心阿孝離開故鄉三四十載,回鄉下生活是否安好?

這裡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雖然年過半百才回鄉,還好沒有遇到少小離家老大回,鄉童不識的窘況,慶幸生活上一點也沒有適應上的困擾。

228假期時,荒野親子團北三團的小蜂團在即將升上小鹿團(註一)的時刻,特別利用這次假期規劃了一趟學習之旅來嘉義,安排了到諸羅紀農場(註二)和阿孝的田進行探索和體驗活動。除了體驗探索活動,照例活動後會安排一段對話,邀請我和他們對談,這晚的訪問也是重頭戲,顯然孩子們都很認真地做了事前的預備,有些提問還很犀利呢!

住在平原的諸羅樹蛙

我用他們可能的經歷當作這次對話的起頭,問他們是否去過台北市的富陽公園?有沒有看過台北樹蛙?

富陽生態公園是荒野保護協會在台北市認養的一處生態公園。對現在的都會人來說,很難想像在台北市都會區裡的公園會有螢火蟲、飛鼠和台北樹蛙等各種野生動物出現。不過,在台北的荒野大朋友、小朋友們一定都有機會到富陽生態公園來進行自然觀察,果然這幾位畢業蜂不僅到過那裡,也看過台北樹蛙。

我進一步問在富陽公園有沒有爬階梯?台北樹蛙棲息的環境是山林還是平原?事實上台灣目前的11種樹蛙,多數居住在山林中,而諸羅樹蛙卻很不一樣,他們是一群喜歡在平原農耕地活動的綠色樹蛙,經常可以在竹林、雜木林或果園發現牠們的蹤跡,尤其喜歡在雨夜或大雨過後的夜晚鳴叫,所以當地人稱之為雨怪。

從台北樹蛙談到三疊溪兩岸的竹林和雜木林、果園等可能是全世界諸羅樹蛙分布最密集的地區,小朋友們聽了諸羅樹蛙的生態環境,就對牠們產生了很大的興趣,於是我們更深入來談諸羅樹蛙面臨的困境。

諸羅樹蛙
諸羅樹蛙

諸羅樹蛙棲地危機

根據陳清圳校長等人的研究調查發現,諸羅樹蛙主要棲息環境都與農墾地有關,在竹林、荔枝園、芒果園、鳳梨園、芋頭田、甘蔗園、芭樂園、柑桔園、檳榔園、香蕉園及水稻田等棲地都有發現記錄,其中又以竹林為主要棲息環境,約佔其棲息環境的 73%。

該研究報告指出,諸羅樹蛙所面臨的危機有:1.棲地碎裂化。2.棲地污染。3.開發造成棲地破壞。4.耕作型態改變。5.氣候變遷影響等。而其中耕作型態改變,對諸羅樹蛙棲地品質影響頗大,再加上近幾年由於筍農年齡老化、竹筍產地價格不振,竹林改種情形嚴重,也使諸羅樹蛙面臨的生存危機與日俱增。

保護諸羅樹蛙,賴棲地守護

面對這個困境,荒野保護協會從2014年開始進行的諸羅樹蛙棲地守護計畫,就是針對這些困境,透過和地主契作,期待以實質圈護(監護權和管理權)農田生態,達到生態、生活和生產三生共贏的目標。我期待當孩子們看見了什麼之後,思考的是可以做些什麼?也願意一顆顆小小的棲地之愛的種子透過對話,植入他們的心中。

現在正是諸羅樹蛙冬眠的季節,小蜂們雖然沒能看到諸羅樹蛙在竹林裡鳴唱有些失望,可是他們在參訪農場以及進行農事體驗的過程,也發現諸羅農場的農夫為了降低對樹蛙生態產生干擾,採取費時費力的人工翻耕竹園的用心,也觀察到沒有使用除草劑的草生環境生態之豐富。

如果灑了農藥之後呢?

當然,眼前芭樂樹上的的介殼蟲害也讓他們發覺到無農藥的管理困境。有位小朋友問了一個很實在的問題,他說,如果竹林果園撒了農藥,阿孝老師你還敢吃竹筍和芭樂嗎?

農藥的課題有很多可以討論的空間,諸羅紀農場合作計畫已經進入第三年,農場裡芭樂樹遭遇介殼蟲危害的問題,至今仍然困擾著我們,我雖然曾說過「我並不認為農藥的使用全然是不對的,親自務農後,發現農作物無可避免地會有病蟲害的問題,透過農藥控制是一般慣行農法的農民不得不的作法。」

我要表達的是,農藥的使用容易解決問題,而製造的問題卻是後面才要解決。所以,面對農場芭樂樹上的介殼蟲害,我們達成堅持不使用農藥的共識,因為我們知道一旦用藥,雖然可以短暫解決問題,但過去的努力也將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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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願望 如今成真卻感到害怕

長期關心台灣農業發展的台大郭華仁教授說:「農藥化肥有如嗎啡,一旦用了覺得好用,很容易越用越習慣,越用越多。」「已有很多證據,指出有機生態法的病蟲害不見得那麼嚴重,而經年使用那麼多農藥,病蟲害還是難以消滅。」

耕作時,我常有機會和正在噴灑除草劑的農夫聊天,我問產業道路旁的野草不影響田裡頭的作物生長,為何要噴除草劑?田埂上噴了除草劑,藥會不會滲入田土中嗎?噴除草劑怎麼沒有戴口罩,作好安全防護?我得到的回應還蠻一致的,大部分農民不認為除草劑是農藥,所以不需要安全防護。

他們認為這只會讓草死掉,不會汙染環境,而道路上的野草種子會飄到田裡,會吸收養份影響作物生成,所以通通要除掉。而同樣一塊區域噴除草劑只要二十分鐘,用割草機需要兩個小時,農村人力短缺,除草劑是最好的選擇…。

我選擇無農藥、無肥的方式耕作,在這裡並不被農友們看好,他們根深蒂固的認定不噴農藥不施肥不可能會有好的收成。即便我已經有一期稻米收成,因成本少,售價高,收入遠較同面積慣行農法還要好,可是他們還是選擇使用農藥和化肥,因為他們習慣性地只能看到產量,卻不願去提高產品質量。

記得小時候,每當我在烈日下揮著汗水或是在寒風中顫抖著身子地清除田埂上或是水溝裡的野草時,心裡多麼期待所有的水溝和田埂都可以用水泥作成,這樣就不會長草了,沒想到當年心中小小的詛咒,現在竟然都成真了。

那時候看到田裡的農作物因為病蟲害而收成減少時,內心竟也期待著有一種農藥一撒下去,就可以解決所有病蟲害的問題,讓收成增加,因為那些微薄的收入是如此地關係著我們家生存的需要。

現在,看到每一條溝渠幾乎水泥化了,長了草的地方也全噴了除草劑,生態不見了。小時候認為的夢靨卻成為現在自己努力的方向,因為,知識的力量,讓我們更多的清楚了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

是否可以讓農夫多一條全新的選擇?

當收成豐盛伴隨較大經濟效益,大量農藥與肥料的使用就成為理所當然時,我們是否願意去思考自己吃下肚的是什麼樣的農產品呢?站在慣行農法的農夫使用農藥的現狀,我更多地發覺,在台灣農藥的使用不能用簡單的答案來解釋,若是我們無法站在農民的位置,沒有用同理的方式來思考,只是站在高處指責批判是無助於解決問題的。

如果,能夠讓他們知道改變慣行農法的方式,用友善土地的方式耕作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無論是金錢或健康的收益,我相信是可以呼召更多農民改變的。如今,真的有很多的小農們朝這方向在做呢!我們是否願意在有限的能力中,去鼓勵他們,用比較合理的價錢去補貼他們在成全生態時的犧牲呢?

最後,我回答給小朋友的答案是,如果竹林、果園裡撒了農藥,阿孝老師就不吃這裡的竹筍和芭樂了。你們呢?其實,我更想說的是,如果我們只願意吃沒有農藥沒有化肥的食物時,我們是否可能就給更多農夫一條全新的選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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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羅紀農場係由荒野保護協會和嘉義縣溪口鄉疊溪村的農戶契作,採用無農藥無化肥的耕作方式,把諸羅樹蛙保育和農民的生產與生活等量看待。

註一:荒野親子團分別有小蟻團(國小二年級以下)小蜂團(小三到小五)小鹿團(六年級到八年級)翔鷹團(八年級以上)。
註二:諸羅紀農場係由荒野保護協會和嘉義縣溪口鄉疊溪村的農戶契作,採用無農藥無化肥的耕作方式,把諸羅樹蛙保育和農民的生產與生活等量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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