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藻礁15年,藻礁媽媽劉靜榆:珍貴生態千年一遇,要留給後代子孫

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以下簡稱「特生中心」)副研究員劉靜榆研究藻礁15年,是台灣最瞭解藻礁的專家。配合潮汐,她總在天剛破曉就走進潮間帶觀察,或是披星戴月記錄它的生態,她讚歎藻礁美好的生命力,也感歎文明開發對它造成的「不文明」傷害。因為保護藻礁不遺餘力,被一群護礁的朋友暱稱為「藻礁媽媽」。

「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是從空中就可以拍到紅色藻礁;因為它們可以出現在高潮線,只要時間對了,徒步去就可以看得到。」一旦說起桃園藻礁,劉靜榆就像誇讚自己的孩子一樣,滿臉驕傲。但在經濟開發的大旗下,這些珍寶都將被犧,劉靜榆說:「如果我是藻礁媽媽,我就是一個傷心的媽媽,看著藻礁一次又一次被傷害。」(繼續閱讀:藻礁媽媽劉靜榆:門神網軍都不怕,從公投看見台灣的溫暖)

劉靜榆被護礁的朋友暱稱為藻礁媽媽,保護藻礁不遺餘力。(攝影,楊語芸)

專長是森林生態研究 卻被派任沿海生態調查

劉靜榆的學術養成都在森林系,取得高考資格後,陸續在林管處和玉管處「學以致用」,但兩年多一直在做「保育行政」而非「保育研究」。特生中心成立後,她的恩師蘇鴻傑博士建議她拓展生態研究工作,她便轉任到特生中心,不過當時沒有「森林生態」職缺,她被分派到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沿海生態系。

連抗議的時間都沒有,她一轉職就遇到台南七股工業區827公頃開發案將威脅黑面琵鷺生存空間的緊急事件,保育與開發兩派人馬僵持不下,一方認為黑面琵鷺是世界級的稀客,一定要就地為牠們劃設保護區;一方認為不該讓150隻候鳥影響開發計畫,「請這群黑面琵鷺搬家」。

為黑面琵鷺延後婚期、挺孕肚涉水 促成黑面琵鷺棲地保留

劉靜榆說,過去她都是在森林穿梭、辨識植物、進行植群分類,第一次到台南海岸,看到廣闊的泥灘,完全不知研究從何著手。但是她很快發現,潮間帶和植群有一個共通點,就是那裡的生物沒有什麼移動性,因此她可以運用植群分析的方式進行潮間帶動物群聚的分類,配合環境因子的調查再進行對應分析,就能夠得知棲地類型的差異。

為了這個案子,劉靜榆延後了婚期,臨盆前還挺著大肚子涉過海水及胸的潮溝進行調查,歷經一年多時間,確認保護區的兩個替代方案皆不可行:頂頭額沙洲與黑面琵鷺原棲地環境差異極大,底棲動物相亦有顯著的差異;新浮崙沙的微環境與生物雖然類似,但缺少足夠的安全距離,易受人為侵擾。

評估報告送至環保署,當時的署長張隆盛直接採納,開發案被退回,保留了黑面琵鷺的精華區,十多年後得以成立台江國家公園。

研究台灣海岸棲地劣化 與藻礁結下不解之緣

因為台灣海岸多為未登錄地,土地取得容易,因此許多開發都集中在海岸,污染就直接排入海洋。尤其是桃園海岸在工業區外側,大家都知道它被污染得很嚴重,所以生態學者沒有前往調查的意願。

在曾文溪案取得雀躍勝利後,為求全面理解台灣海岸棲地劣化情況,劉靜榆開始由南往北調查。來到桃園時,她攤開地圖,發現海岸沿線有許多小路,判斷應該極易前往調查。豈料地圖上顯示通往海邊的小路,全都「此路不通」,大量的事業廢棄物擋住去路,原來這些三不管地帶成了人見人嫌的垃圾最好的落腳處。

好不容易來到海岸,劉靜榆發現海灘上的動物數量少得異常,而且礁岩上沒有附著活的生物,顯見污染十分嚴重。然而一步一腳印走完桃園海岸後,她卻又發現觀音南部的海岸活力繽紛,礁岩地形上有形形色色的動物,而且動物種類既不同於她之前在其他海岸的調查經驗,也迥異於原本認識的珊瑚礁海岸。秉於研究人員的好奇,劉靜榆開始採樣研究,從此與藻礁結下不解之緣。

這是大潭某一片藻礁的「遺照」,中油施工時刮除了這塊藻礁。(劉靜榆提供)

海域生態研究辛苦又危險 大自然會保護好人

劉靜榆的體質對光敏感,稍微曝曬到太陽就會造成「日光性皮膚炎」,全身像燙傷一樣起水泡,疼痛難耐。不論季節,她都得把自己包得密實,忍受汗如雨下。

海域生態研究要配合潮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邊,劉靜榆只靠著頭燈辨識方向。還得克服恐懼,潛入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有一回在台東杉原,遇到雷雨交加,求助無門,「但是大自然在保護我。」她說得天真,是一種好人有好報的信仰。

劉靜榆是個工作狂,只要進行生態調查,她可以廿四小時不吃不睡,埋頭苦幹。只要發現什麼之前沒找到的生物,就覺得物超所值。聊到作生態研究的樂趣,正在喝水的她連杯子都沒來得及放下就急急表態,「很開心,常常興奮到忘了開相機,還以為自己錄到動物的身影……」明明在描述糗事,她卻笑得一臉驕傲。

大自然的回饋難以預料,有時候覺得潮汐不錯,她特地前往海邊,卻沒有收穫;有時候只是順道繞過去,卻反而會有好東西。劉靜榆說,她隨時都在思索,他們為什麼這時候出現?為什麼該來的時候卻沒來?

劉靜榆在台東杉原進行海岸調查。(劉靜榆提供)

藻礁媽媽為藻礁奮鬥,就是為孩子的將來奮鬥

藻礁媽媽對自己親生的孩子,也這麼心心念念嗎?劉靜榆說:「因為很多人傷害藻礁,所以我關心藻礁多一點,沒有人傷害我的小孩,就讓他們自己長大。」

劉靜榆從電腦翻出三個孩子的照片,她說他們被朋友戲稱為「藻礁一號、二號及三號」。照片是2011年拍的,那是他們一家五口最近一次一起出遊,居然是十年前的事了。因為她和先生都在為台灣環境奔忙,「還好孩子成長過程沒有什麼後遺症,他們都很善良。」

但若說劉靜榆重視環境多過重視孩子,一點也不公平。她所有的研究都在問一個問題:我們要留下什麼給子孫?

藻礁生態千年一遇 不該因經濟開發而犧牲

2012年,為了將桃園27公里的藻礁海岸劃設自然保留區,進行全方面的保存及保護,劉靜榆曾經熬夜數晚,短時間寫出《搶救臺灣藻礁》及《珍愛臺灣藻礁》兩本書,這是台灣藻礁的第一手資料,提供保護藻礁相關公聽會及後續推廣,目的就是把藻礁的生態介紹給大家。

桃園藻礁之所以珍稀,是因為它的生成需要很多條件配合,包括水溫、穩定的底質、海水鹽度等等。藻礁內部孔隙多,可棲藏多種生物,是海洋生物生息繁衍的棲地,所以有「海洋育嬰房」的美稱。

劉靜榆說:「看藻礁,你不會第一眼就愛上她,但之後會深深著迷,因為她每次都呈現不同的樣貌。」走在大潭藻礁上,可以看到一大群螺殼,殼裡都是寄居蟹,有好幾千群,每一群有數百隻到數千隻,加總大潭藻礁有百萬隻的寄居蟹。當潮水退去後,牠們會集中到高潮線,潮水漲上來之後開始覓食,這是最容易觀察的物種,任何時候去都可以看得到。 

蹲下身來,還能看到幾十萬隻的兇猛酋婦蟹,小潮池中移動敏捷的太平洋長臂蝦、沙蝦、沙鮻,還有紅色章魚穿梭在藻礁的縫隙中。在一個空間中可以同時看到沙灘和礁岩海岸、高潮線到低潮線的代表生物,大潮池裡竟然住著上千隻的裸胸鯙,特定季節還會看到剛出生的紅肉ㄚ髻鯊,這麼多元的生態,多麼讓人讚歎,多麼應該珍惜。 

為了保護藻礁,劉靜榆歷經了人生最大的動盪,面臨粗暴的環評與政治壓力,她與其他環團朋友仍尋求各種管道,希望搶救藻礁,從行政訴訟到面見總統,可惜努力不見成效。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發動了台灣有史以來第一個生態環境議題的公投,然而歷經的砲火抹黑,也令她難以想像。(文未完,請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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