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各式果樹中,梨子樹是最好辨認的,因為它經常頂著一顆「龐克頭」。
高接梨也是台灣水果中種植起來最厚工、最麻煩的第一名,其中又以宜蘭三星上將梨最折磨人。
高接梨是台灣農業技術驕傲,是讓許多國家讚嘆不已的移花接木絕技,但真的很辛苦。目前產區主要集中在台中東勢,苗栗卓蘭、大湖、三灣,新竹新埔,還有宜蘭三星、員山等地。
之所以三星上將梨照顧起來最麻煩,主要因為宜蘭冬季濕冷多雨,別的地方高接梨只要把花穗接好就算完成大半工作,但三星梨農接完花穗後才是忙碌的開始,必須幫梨花穿雨衣、撐雨傘,接著要人工授粉、疏果、套袋,等採收後還要幫梨子樹留「龐克頭」以便新的一年繼續接花穗。
每年1月是三星梨花撐小雨傘的時候,可愛梨花淚景觀通常可持續到農曆年後。底下用12張照片介紹三星上將梨到底多麻煩。
01 梨子的龐克頭(7-9月景觀)

之所以梨子會有龐克頭,主要原因是「徒長枝」。我們外行人眼中的樹木枝條就是有的粗有的細,但在專家眼中,樹枝可細分主枝、次主枝、叉生枝、陰生枝、平行枝、對生枝、徒長枝、下垂枝、交叉枝….等等,這些枝條各有各的用處,其中徒長枝顧名思義就跟「馬齒徒長」一樣,是營養過剩、醉生夢死的富二代。
一般果樹只要出現徒長枝,農夫就會馬上剪掉不讓它搶營養,但梨子樹的徒長枝有大妙用,而徒長枝通常是往上冒著長,就因此造就梨子樹的獨特龐克頭。
02 梨子樹的矮化與徒長枝(7-9月景觀)

一般說來,高接梨如果把花接在橫著生長的枝條,等梨子長大,那感覺就像請人雙手打橫伸直後提著裝滿水的水桶,勢必很快就下垂甚至把枝條扯斷。
徒長枝對其它果樹來說沒什麼用,但對高接梨來說,把花接在向上生長的徒長枝上,那感覺就像把裝滿水的水桶頂在頭上,還是重,但頂得住。
03 梨子樹的修枝與除草(10-11月景觀)

因此,宜蘭三星上將梨果農通常會在每年6月底收成後放任梨子樹自己休養生息,到10月之後,農夫就會開始把各種枝條剪掉讓梨子樹枝汰舊換新重新生長,同時認真除草、施肥,為新一年的產季做準備。
04 梨子花穗寄接(12月景觀)

12月,是全台高接梨果農最忙碌的時刻。每年秋天包含梨山、日本、中國等地的梨子農民把過多的花穗枝條剪下,賣給台灣的高接梨果農。這些花穗就是高接梨農眼中的試管嬰兒,接著只要把它接到平地橫山梨的徒長枝上,它就能借腹生子開出來自日本或梨山的花、結出日本或梨山的果。
通常進口枝條每一支上會有10朵花穗,農夫要自己手工將其一朵朵切開並把部分樹皮削掉以利後續寄接。這些枝條通常一箱10台斤1萬3千元(價格數字會變動),換算下來一朵花苞成本大概6、7元。
05 梨子花穗寄接之石蠟與膠帶(12月景觀)

台灣很厲害的農業技術叫「嫁接」,就是把A枝條接到B母株上,以後長大就會是A果樹。例如有些地方梅花種不起來,農夫就會先種適合這氣候的李子樹,等李子樹稍微茁壯後在其枝條上劃一刀,再把梅花枝條接上去並用膠帶纏住,只要癒合得好,以後這樹就都會自己一直開出梅花、長出梅子。
但梨子樹沒法這樣,今年接了梨穗開花結果,但等明年它就不開花了,推測其理由是與梨芽分化以及休眠後都需低溫才能喚醒有關,因此梨穗接枝每年都要重複一次,這叫「寄接」。
以前梨穗寄接會用纏電線的膠帶,這種膠帶無法分解,之後要一株株去除非常麻煩,因此近年不少梨子農改用石臘膜,又把梨子成本往上堆疊。
06 梨子花穗穿雨衣(12月-1月景觀)

寄接梨穗是非常辛苦的作業,因為此時要把徒長枝一支支剪短、削開,再把花穗一朵朵接上去。剪100根枝條沒什麼,但當一天剪到3千根,要纏膠帶數萬圈,就算有電動剪幫忙一樣讓人手酸到很想哭。
通常一棵樹會接到150朵花穗,5分地(1500坪)的梨子園通常有梨樹150棵,光接花穗3、5個人從早到晚也要20多天。
通常這勞苦工作忙完之後,東勢、卓蘭、三灣等梨農就能賴床幾天好好休息,但這季節正值宜蘭冬季濕雨,如果放任剛寄接的梨穗被冷風冰雨吹打,可能幾天後就死一片,因此這時更要全家總動員,一朵朵幫梨穗穿雨衣保暖避寒。
07 梨花撐雨傘(12月-1月)

梨穗接上20天後就會由含苞變開花,如果開花時還穿著雨衣會悶死,因此花開前一定要把雨衣脫掉。於是當東勢、卓蘭的梨農在暖暖冬陽下聊天喝茶時,三星上將梨農又要開始穿上雨衣去幫梨穗把雨衣脫掉,並開始幫梨花撐傘,確保開花後不被冰冷雨水打死。這時三星梨農臉上除了雨水,更多是在冰冷冬季流下的汗水。
08 為什麼這麼辛苦還要種梨?(12月-1月景觀)

台灣溫帶水果起源於中橫公路開通後,政府安置榮民因此造就梨山、武陵農場、福壽山農場等地的溫帶蘋果與水梨。當時梨子價格好,鄰近中橫公路的東勢、卓蘭農民開始上山,而從宜蘭端連結梨山的台7甲線,勢必會經過蘭陽溪北岸的員山鄉或南岸的三星鄉,因此早年到梨山租地的梨農很多是員山或三星鄉農民,高接梨技術發展後,他們也回到平地發展了三星上將梨。這是它的歷史脈絡。
「三星上將梨」並非品種不同,它只是品牌名,原理跟其他高接梨都一樣。有趣的是三星鄉根本沒真正出過軍隊裡的三星上將,都是諧音喊爽用,他們連茶都喊三星上將茶。
09 梨子人工授粉與疏果(2-3月景觀)

梨子開花後,中部梨農因天氣晴朗,通常派出蜜蜂就能順利授粉,但宜蘭此時依舊多雨,小蜜蜂通常不願上工,於是三星農民又開始認命手拿毛筆,這邊碰碰雄蕊再去碰碰雌蕊,一朵朵幫梨子人工授粉。通常授粉20天後就會結出小果,而如果結出的果實太多,會瓜分營養導致所有梨子都不甜,因此要疏果,盡量讓一枝條只留2-3顆,確保每顆都又大又甜。
10 梨子套袋(4-5月景觀)

梨子結果後怕昆蟲叮咬,通常清明節前後萬物開始滋長,就要一顆顆幫它套袋。套袋是全台梨子農共同的工作,從這季節後,宜蘭天氣恢復穩定,三星梨農終於也可以躺個幾天好好休息。
11 梨子收成(6月景觀)

結出小果實並套袋後,梨子農終於輕鬆一點,施肥、除草、注意病蟲害,天氣太熱幫梨子戴帽子避免曬傷,等6月下旬後梨子陸續成熟,通常豐水梨接花180天後成熟,黃金梨180-200天,甘露梨225天,然後梨子農夫笑呵呵。
12 梨子又開始龐克頭(7月景觀)

收成之後梨子農可以放暑假,一邊放任梨子樹長龐克頭,一方面開始留心今年花穗採購訊息,近年因日本氣候不穩,花穗數量與價格波動很大,因此梨農要搶先預訂,然後又開啟新的一年循環。
三星上將梨農就像熱門的美容造型師,龐克頭永遠剪不完,還要幫撐傘。正因太過辛苦,三星鄉梨農愈來愈少,這梨花撐傘景觀,也許未來愈來愈難看到了。
此篇報導,特別感謝宜蘭三星連壽果園、宜蘭員山錦普觀光果園、苗栗大湖石門客棧休閒農場、台中后里貓仔坑謝家水梨園、台中東勢梨之鄉休閒農業區等農民協助。

延伸閱讀:
最近才突然覺得,究竟這類的狀況,在需要品種權或產地標示甚或食品營養與各種殘留等標準,要進入裁罰或訴訟或賠償的比例等的時候,會不會把涉及到的授粉、砧木、嫁接品種都納入考量? 比如說相關品種也是有品種或產地保護與否的差異? 或是相關品種在原本狀態下的食品營養或各種殘留的數據? (雖然說果實是營養器官應該都跟母株?) (比如說不使用非品種權的砧木、授粉樹就種不出來時? 那相關賠償價值或權利金等,還是要跟著有品種權的種苗枝條部分計算? 不會讓有完整單純本身原株整株的品種權案件有更完整的保護?(鼓勵育成不需要其他操作的品種? 可能也類似兩季稻作是接力,不是各自育成適應不同溫光週期兩季各自專用品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