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六年 杉林大愛村後來怎麼了?

曾經風光落成,擁有慈善機構與政府掛保證的高雄「杉林大愛村」,是莫拉克風災後由慈濟基金會所興建的3座大型永久居留屋群之一,莫拉克災民原先多是原住民與農民,族群、信仰多元龐雜,先天缺乏情感互信基礎;離開土地後找嘸頭路,即便6年多來政府以各式課程訓練技能,卻常陷入補助結束、停課、又另起爐灶的惡性循環,風災過去多年,居民仍活在沒有工作機會、前景不明的居留狀態。

少數逃過輪迴宿命的杉林大愛縫紉生產合作社,從災後運作迄今已滿5年,如今能聘雇10位具自行設計、縫紉能力的社區媽媽;雖然月薪僅2萬元,但卻堪稱是杉林大愛村內最穩定的工作。但理事主席邱俊英也坦言,合作社除非年營業額達400萬元,不然仍未能完全財政獨立,因此目前除自行製作外,也透過增加舖貨點和接縫紉代工的方式拓展收益,至少先讓目前的10戶人家衣食無虞。

杉林大愛村在政府和慈善團體撤離後,陷入不斷空轉、缺乏穩定工作的困境,隨處可見的靜思語、路名讓人不知該從何感恩。(圖/潘子祁攝)
杉林大愛村在政府和慈善團體撤離後,陷入不斷空轉、缺乏穩定工作的困境,隨處可見的靜思語,原本路名「感恩」也已經掉落(圖/潘子祁攝)

空蕩蕩的街景,徒留靜思語

從旗山或美濃沿著楠梓仙溪上溯,映入眼簾的盡是綠油油的農田和溫室景致,但一個轉彎,便會來到合心路、和氣街、協力街,而這裡便是世人熟知的杉林大愛村;和2年前一樣井然有序、整齊劃一,一樣默無人氣。

當年慈濟基金會在莫拉克風災後,以26億元善款在台南玉井、高雄杉林和屏東高樹興建3作永久居留屋聚落,其中杉林建置時間最快,卻也因園區內過度強烈的慈濟印象,例如大愛石、禁菸酒檳榔規約而惹議。

伴隨時間推移,中央風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在2014年宣告「任務圓滿」完成而解散,慈濟也在3、4年前撤離園區,讓1002戶居民只能繼續以「大愛村」之名,在仿靜思堂建築及慈濟塑像的環境中繼續生活。

「我們這裡什麼人都有,但就是沒有工作機會。」現為杉林大愛縫紉生產合作社理事主席的邱俊英領著上下游記者在園區內繞行,從建築外的春聯、招牌看得出每戶住著的是漢民(包括客家人)還是原住民(布農族或排灣族),但都同樣面臨沒有朝氣,也沒有工作機會的困境,因此縫紉生產合作社的持續運作便相當重要。

杉林大愛村和5年前一樣整齊劃一,也相當默默無人。(圖/潘子祁攝)
杉林大愛村和5年前一樣整齊劃一,但是默默無人(圖/潘子祁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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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愛村內還留有許多慈濟留下來的雕塑(圖/潘子祁攝)

 一年賺400萬,撐起10戶人家經濟

合作社最早由慈濟捐贈20台縫紉機起家,透過勞動部的培力計畫訓練出10多名具剪裁、縫紉、設計包款能力的杉林大愛居民,當政府和慈濟的力量離去後,合作社雖仍維持運作但卻舉步維艱。

首先最大宗的支出便是人事費。合作社專案管理人李淑敏說,每位媽媽時薪以120元計算,一個月支出近20萬元,全年度的薪水全都由培力計畫支應,因此計畫若申請未過或遭取消,合作社的確會面臨嚴重的生存問題。

其次則是成本費用。由於合作社每次購買都是小額、少量,「別人都是一匹一匹進貨,但我們只能一尺一尺買。」李淑敏合作社也希望顧客買回家能用得長久,因此拉高配件成本。例如較不會壞掉的古銅拉鍊,或一顆達2、30元的拉環和磁扣。整體而言,一件1000元的設計包款,有一半用作材料費,另一半則歸入縫紉媽媽的「紅利」和合作社的營運費用。

因此合作社的當務之急便是擺脫對勞動部補助款的依賴。曾在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工作過的邱俊英說,精算後一年只要能有400萬元的營業額,合作社便能在維持聘用10名縫紉媽媽的情形下損益打平。因此目前合作社便積極接縫紉代工,像百事特童裝的包款代工,並增加到市區和永齡農場擺攤、展示的機會。

杉林大愛村縫紉生產合作社的工作場景,彷若穿越回到半世紀前經濟起飛的年代。(圖/潘子祁攝)
杉林大愛村縫紉生產合作社的工作場景,彷若穿越回到半世紀前經濟起飛的年代。(圖/潘子祁攝)

沒工作、沒連結,大愛村氣氛低落

儘管目前合作社的媽媽沒有原住民,但漢民的生活情形一樣艱難。

風災前居於甲仙的許瓊珠說,過去每當竹筍、生薑、番茄的採收季節一到,便有打零工的工作機會,「現在沒有農地,工作機會也全都沒有了。」所幸之後接觸大愛村中林林種種的培力計畫,才在縫紉中找到興趣,一個月近2萬元的工資讓生活開銷至少還過得去。

同樣原居於甲仙的新住民葉曉蓉,2年多前和先生、小孩一同返回大愛村中生活,同樣面臨找不到工作機會的困境。儘管先生現在以開吊車為業,卻得在杉林、甲仙等地奔波,而她則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合作社賺錢補貼家用,「這裡很重要,沒有的話可能要去旗山找,但也不一定有工作。」

原住於甲仙、靠在農場打零工為生的許瓊珠,因風災再也沒有農場可以賺錢,所幸還有縫紉工坊,支撐她一個月2萬元的生計。(圖/潘子祁攝)
原住於甲仙、靠在農場打零工為生的許瓊珠,因風災再也沒有農場可以賺錢,所幸還有縫紉工坊,支撐她一個月2萬元的生計。(圖/潘子祁攝)

其實勞動部和高雄市政府也曾在杉林大愛村開設各種技能訓練和培力,李淑敏說像是烘焙、美髮、竹編、手工皂等,但為數眾多的方案常在補助結束或來年無法繼續後斷炊。

這樣經濟條件不佳的情況讓杉林大愛村的居民陷入一種惡性輪迴,即不斷上新課、領補助、停課、另起爐灶;不僅磨損居民耐心、信心,更讓居民對非本地人提出的各種方案抱有強烈懷疑和不信任的態度。

再加上過往杉林大愛村居民的族群組成多元龐雜,以及傳統道教和5個不同的基督教派所產生的疏離感,使得風災過後將滿8年,杉林大愛村不僅缺乏穩固的物質基礎,更未能發展出一個具情感連結意義的「社區」;儼然是將一群依存農村打零工的居民連根拔起,再安置於一片貌似祥和寧靜的住宅群中,儘管政府和慈善團體認為是「功德圓滿」,但居民仍感覺流離失所。

在沒有人味的地景中,主人仍想藉由各種裝飾活出屬於自己的未來,而多數漢民都會以春聯連結自己的族群認同。(圖/潘子祁攝)
在沒有人味的地景中,主人仍想藉由各種裝飾活出屬於自己的未來,而多數漢民都會以春聯連結自己的族群認同。(圖/潘子祁攝)

杉林區公所態度消極 

更有甚者,杉林區公所對於突然冒出、要管理的1002戶人口更採取「能不管就不管」的態度。邱俊英說,像園區內的公有活動中心若要舉辦活動,必須像所有權的區公所提出申請,但區公所屢屢以維護費用過高辭拒;而位於合作社外的「喜樂廣場」,原先也預計用於假日市集擺攤,但缺乏行政部門長遠規劃、利用下,「真的是從人潮洶湧到只剩2、3攤,最後全部撤出的情形。」

也無怪乎一些受不了的居民仍堅持返回原本居住地謀生,只在汛期、雨季時返回杉林大愛村居住。因此即便目前合作社還未能完全經濟獨立,但合作社的存在的確為這10戶家庭帶來穩健收入;而這點微薄的薪水,才有可能讓地理意義的杉林大愛村脫胎換骨。

杉林大愛生產縫紉合作社如今已推出各色包款,更有應用大學、各地業師教學精進技巧,如今替人代工、簡單設計和客製化作業已經不是問題。(圖/潘子祁攝)
杉林大愛生產縫紉合作社如今已推出各色包款,更有應用大學、各地業師教學精進技巧,如今替人代工、簡單設計和客製化作業已經不是問題。(圖/潘子祁攝)
讓人誤以為是玩耍空間的喜樂廣場,曾經被規劃為假日市集,而當地居民更見證市集從人潮洶湧轉向沒落的過程,讓喜樂之名更顯滄桑。(圖/潘子祁攝)
讓人誤以為是玩耍空間的喜樂廣場,曾經被規劃為假日市集,而當地居民更見證市集從人潮洶湧轉向沒落的過程,讓喜樂之名更顯滄桑。(圖/潘子祁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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