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心瑋(平等里牛志工)圖/紀淑玲、胡正恆、林俊育、陳心瑋(平等里牛志工)
前言:2020年11月起,陸續傳出擎天崗牛隻死亡訊息,截至12月底,擎天崗的40餘頭牛已死亡30頭。台北市動保處認為陽管處於2019年將擎天崗的牛隻以鐵刺網圍在42公頃的擎天崗草原內,限制其活動範圍,造成牛隻無法自由覓食、營養不良而死亡,開罰7.5萬,陽管處則不服,為此提出訴願。
牛隻大量死亡的爭議尚未釐清的同時,陽管處召開的專家會議一面倒指向「牛隻不適合陽明山氣候,應移置」…。 2021年2月,陽管處開始將倖存的牛隻陸續移置,已有4頭牛被載離擎天崗移往花蓮種畜繁殖場。截至2021年4月14日,留在擎天崗僅剩少數6、7頭牛,又已再次圈圍4頭等待運走,官方說法皆是「將牛移至更好的生活環境」。
曾經有著成千上百頭耕牛的擎天崗農牧地景,沒有了牛,沒有了牛對草原的啃食維護,大草原也許即將消逝…。
我們是一群在平等里生活和耕作的農人,過去一個月來聯合了平等里里長、平等里農耕者、社區居民、大學教授等人,參與了草山牛救援和相關安置工作。 在這段時間內,我們為了給流落到平等里的六隻牛一個健康的生活環境,拜訪了其他致力推廣台灣耕牛文化的團體,向他們請教養牛需注意的事項,志工夥伴們出錢出力,盡我們的能力幫牛兒建置良好的餵飼動線以及衛生環境。
如果藉由記錄,可以訴說些什麼,那麼像我們這樣,生活在鄉間的小人物,所觀察的、所想的、所書寫的,或許不同於坐在會議桌前做決定的大人物們,卻記錄了最真實的面貌。

擎天崗水牛,見證農耕時代的牧場文化
大多數台北人看牛,可能是擎天崗大草原上悠閒吃草的牛兒。在平等里農耕多年的我,碰到牛的地點,卻有些小小的不同。平等里這幾年著名的賞櫻景點:平菁街43巷,每到櫻花季總是人山人海來賞花,卻鮮少有人知道,43巷的另一頭往上走,延伸到山裡,其實有一條由牛走出來的「牛路」,順著牛的蹄印再往上走,經過了芒草叢,便會走入一個個完全不同的地貌風景:小牛埔。
小牛埔其實是牛放牧吃出來的小草原,也就是擎天崗大草原的縮小版,從前農業未機械化的時代,還仰賴耕牛犁田,大台北地區的農民會在農閒時將牛寄養到農會,在山上的牧場放牧。夏天的擎天崗大草原涼爽宜人,牛兒在草原上避暑十分愜意,而擎天崗到平等里之間的竹篙山區域也是水牛的棲地,牛在寬闊的芒草原中吃出一片片可愛的小草皮。
十多年前,我們就曾在這些小牛埔上偶遇一大群壯碩的野水牛。在山林之間,與野生的牛群直接面對面,中間並未隔著人工的柵欄『保護』,那當下,最直接的感受是:在山野的自由之中,牛與我兩者是平等的生命體,我們各自探測著彼此的意向,無聲的溝通,最終,牛兒慢慢朝著我們走過來,宣示這草原領域的主人是誰,而我們則靜靜地往後退出草原,將小牛埔還給這群牛兒,讓他們不受干擾的繼續覓食。
因為這些經歷,我們知道竹篙山的避風面是擎天崗牛過冬時往南遷徙避寒的地點,這裡是他們的家園,哪裡可以躲風避雨,哪裡有個水坑可以泡泥浴,哪裡有好吃的類地毯草皮可以打牙祭,牛兒都清楚知道。

刺網圍籬剝奪了牛隻覓食與避寒的自由
而2019年,陽管處在擎天崗圍起的刺網圍籬,卻剝奪了他們移動來此處覓食與避寒的自由,少了牛群覓食的小牛埔也明顯越變越小了,假以時日,也許這一塊塊如同綠寶石般美麗的草地終將被強勢的芒草山取代。
以往當水牛南遷時跑過界了,也會更往南進入平等里農民的耕作區域踩踩田、吃吃高麗菜…,可以想見,農民對造成農損的牛兒是頗有怨懟。古時幫助農民耕作,感情深厚的水牛,他們的後代野化變成陽明山上的自由牛,又成了現代農民眼中的搗蛋鬼。擎天崗上的水牛,不但見證了農耕時代的牧場文化,也反映了現今工商社會,人與動物生活空間衝突的矛盾與無奈。

逃難的水牛來到平等里,走入我的生活
今年一月,在牛隻大量死亡之後,陽管處檢討圍籬政策,陸續剪開刺網讓牛隻可以南下竹篙山避寒,幾隻逃過死劫,餓的瘦巴巴的牛兒便出現在平等里。為了保護里民的蔬菜和樹苗,里長先暫時將牛兒繫留,之後又商借了一個肥料間作為臨時的簡易牛棚。
牛兒陸陸續續來到,這個牛棚庇護所竟收容了六隻從擎天崗「逃難」南下的水牛,由有愛心的里長和里民每日照顧餵食,這樣珍貴的畫面,代表在合適的環境方式下,平等里農民與牛也可以和諧互動。

這群牛兒從跟我「相敬如賓」到走入我的生活,便是在志工打掃出來的牛糞不知該堆到哪裡去,來農場找我們協助製作牛糞堆肥而開始的。
鏟出牛糞、加入粗糠,製作堆肥的過程,對身為農民的我們來說並不陌生。然而照顧六隻牛,就跟照顧一片蔬菜田很不一樣了。水牛雖然被繫在牛棚中,但是「動物」會走動,有食物和排泄的需求,需要足夠的空間也需要良好的動線、維持整潔的環境。一隻牛的體型龐大,體重達數百公斤,相當於養一隻狗的10倍工作量!工作中還得留意牛的心情,注意安全!
我們很快就發現這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我們不只需要協助做堆肥,還需要動員大家一起幫忙照顧這群牛兒,把經歷寒冬瘦巴巴的他們養胖點!


牛隻真的不適合生活在陽明山?
辛苦照顧兩三週之後,我們開始聽到有些風聲傳出,主管機關要將好不容易熬過刺網傷害,來平等里休養的這幾隻牛移置離開陽明山,而非在氣候回暖後載回擎天崗原本的棲地。
此時媒體的報導也從牛隻的大量死亡順理成章地轉為「陽明山環境不適合水牛生長」。聽到這些消息,我們實在疑惑:日前獸醫來檢查的牛隻,經過了1年的不當圈養,無法在他們原本正常的環境下覓食,身體狀況當然不好,以這樣的前提做出水牛不適合生活在陽明山的結論是否失之偏頗?
圍籬既然已經解除,牛群只要回到長滿芒草的竹篙山,就能得到足夠的食物,待在溫暖的避風山谷,若牛隻真的不適合在擎天崗生活,那我們十年前看到的壯碩水牛群又怎能繁衍族群達2020年的40多隻?更遑論舊農耕時代陽明山牧場曾經放牧寄養達上千頭的水牛!
此外,水牛是目前陽明山區少數的大型草食動物,牛啃食芒草,其實有助於將單一強勢的芒草地景轉換為較為多樣化的草原地景,創造其他小型動物活動的空間,進而增加當地的生態多樣性。若將水牛移置,會對陽明山的生態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水牛的去留是否應該經過更審慎的研究評估再做決定?(文未完待續,請繼續閱讀)
遠古時代,台灣無牛。
水牛是從中國引進台灣耕作用的。
黃牛是洋人從東南亞、印度引進的。
陽明山的水牛是內湖及士林農民棄養的。
將水牛移到牠們方便生活的地方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