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移工05/到農村打工沒想像的好 中國工資上揚,日本魅力不再?

中國出身、來日31年、現任岐阜縣勞動組合外國人支部長的甄凱,長期支援外國人技能實習生,每天都有來自日本各地的實習生透過微信或電話向他求援。他的住處也是實習生的避風港,記者採訪此時,有11個與雇主有糾紛、求助無門的實習生與他同住。

「真正來我這裡的人都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實習生內心的鬥爭性是很強的,要他們踏出第一步其實很難。」他進一步說明,絕大部份的實習生在出國前就會與仲介公司簽合約,即使合約包含「不許參加一切組織」、「不許接觸外界」等不合理的規定,為了來日本只好照簽,加上背負了高額的仲介費,讓實習生即使遇到問題也不敢反抗。

日文程度不夠好、不了解日本僱傭相關規定的實習生往往處於弱勢,「很多企業沒有按照程序來」,他表示:「比方說政府規定外國人也要加入國民健康保險、年金等,但雇主覺得只是短期,浪費錢沒必要,甚至連組合也這樣指導。」一旦出現工傷事故,往往無人承擔責任。

長期協助實習生的岐阜縣勞動組合外國人之部長 甄凱(攝影/簡嘉潁)
長期協助實習生的岐阜縣勞動組合外國人之部長 甄凱(攝影/簡嘉潁)

網路連結、廣泛報導提高實習生認知

甄凱熟知勞動相關法令,幫實習生們跟雇主爭取權益、討回積欠的薪水,也協助實習生自組工會,「首先實習生必須提高自己的認知,唯有如此,才有辦法真正保護自己。」他強調。近年實習生透過綿密的網路連結互通消息、中國媒體也針對實習生問題做了不少報導,甄凱認為,這有助於讓實習生更了解自己的處境,中國政府將會更重視實習生問題。

他回憶,十三年前他帶著一批護照被管理機構沒收的實習生到中國大使館要求重辦時,承辦人員竟然說:「為什麼你們的護照會被老闆沒收?你們自己心裡很清楚,你們趕緊走,我們不接待你們。」對待自己國民竟然如此無情,令人感嘆。

甄凱說明,最初技能實習制度是中日官方協定:「中國當時改革開放,要開放門戶、發展經濟、把土地承包給農民、企業走股份制,要走資本主義那一套,一切都才剛剛起步,中國需要發展、需要技術,需要經濟的引進,當時一個月薪水只有日本的1/24,來日本工作一個月等於中國的兩年薪水。國家急需海外技術和人才,剛好日本需要人手,於是雙方一拍即合。」

但當時協定的薪資價碼,隨著中國國內薪資水漲船高,相對顯得低廉,「實習生到今天為止,基本底薪仍然只有5萬日圓、加班費每小時300日圓,這是很不合理的。」

實習生何玉龍:真實的日本不比想像

何玉龍,37歲,2015年2月來到日本,在茨城縣古河市的農家實習,主要工作是採收大蔥、白菜、玉米等等,農家共聘僱五個中國研修生(實習生),一天工作約九小時。其餘為打工的八十歲日本老太太。該公司除農園也經營青果產銷公司,公司雇用日本人。

農業實習生何玉龍
農業實習生何玉龍(攝影/簡嘉潁)

何玉龍目前因工傷正與日本雇主協調中,他接受《上下游》採訪說明,實習生真實所得(以下單位均為日幣):

「組合(勞工仲介公司)和農家之間就是利益關係,組合跟農家按人頭收費,每個實習生收3萬元。我們幾個實習生一起住在十多坪的房子裡,一個人也要交3萬元給農家當房租,五個人加起來繳了15萬元給農家,剩下的才是我們的工資。

(注:茨城縣古河市的平均房租為5萬日圓,最貴的地區也僅7.2萬日圓,何玉龍等勞工繳給農家的房租總和,明顯高於實際租金,實習生懷疑,日本農家超收租金,用來繳納要給組合的「人頭費」)

我們一個月生活費大概花兩萬塊,我每個月最高才拿到17萬,我再花去2萬去吃飯,最高工資就拿到15萬。農閒的時候還拿過12萬,扣掉2萬就剩10萬塊。在中國他們(派遣公司)跟我們說三年下來說可以存360萬,但我出國就花了7萬人民幣(折合台幣約35萬、日幣是120萬)。

剛來的時候聽到工資,就覺得上當了,比我先來的同事那個月才12萬,扣掉生活費,2015年的匯率又低,換算下來一個月才實存人民幣5000(折合台幣約2萬5千元),這就是真實的日本

組合是完全不負責,只管掙錢,你出了事就想趕你走,不然就得忍氣吞聲,你不想幹你就回去。」

結束採收工作的實習生(照片提供:善興棒)
結束採收工作的實習生(照片提供:善興棒)

中日差距漸小、日本恐將失去國際勞動市場競爭力

問題重重的僱傭關係、僅有三年的勞動年限(未來將延長至五年)、加上薪資差距日漸縮小,對外國勞動者來說,日本的魅力恐怕已經大不如前。

甄凱認為,中國基本工資正在上漲,「尤其是建築工人,和日本肯給的工資差距越來越小。」近年甚至還有農業招不到實習生的現象,仲介公司得要到更偏遠的農村募集,他推測:「在中國甚至連農民都不肯幹農業,想上城市工作,除非你開的薪水夠吸引人。」

去年到越南時他巧遇台灣仲介:「台灣來的跟我們說『我們搶不贏日本,日本工資高』,但我倒覺得未必。日本經營者只有看到眼前利益,只想控制實習生。現在各國人力資源吃緊、勞動資源國際化,你不珍惜的話,還有很多國家搶著要。」

甄凱認為,人力資源比其他資源更複雜。「你能單純把他看成『資源』嗎?一個人有生存的權利,在享有人力資源的同時,一定得要有一些付出,如果沒有這種你來我往的話很難持續下去。」甄凱舉例:「如果原油一桶是70美金,你出75美金可能大家就賣給你了,但勞動市場卻不是這樣,無法這樣去衡量『人』。」勞動資源要怎麼進行交易,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他認為,日本既然需要海外勞動資源,就要給予工作選擇權,遇到沒有按時給工資、任意解僱、強行遣返等違法情形,可以選擇辭職,再換一家企業,「然而現在是無法自由轉換雇主的,日本不給實習生這個權利。」要是不服從支配,就會遭到強制遣返等處分,也沒有按照日本最低薪資水準,是非常不平等的制度,「當一方握有絕對的權力時,絕對無法有健全的勞雇關係。」

「日本需要拿出一個顧及勞動者利益的制度,不然終究會是這場勞動力競爭的輸家。」甄凱說。(系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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