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請跟著我,下鄉

文/張書寧

憑著一股傻勁,騎著單車闖入鄉村田野間。記得每個遇見的人,他們的聲音、嘴角上揚的角度,還有那雙有層厚重的繭,永遠都有土地芬芳的手。我走進鄉村,因為我想要面對生命的本質,看看我,能不能學會它要教會我的東西。給自己一點時間,帶上幾本好書、一個背包、一部單車、一個人,以環島的方式造訪各地的農村,學習用農夫的雙眼去觀察,用農夫的雙耳去傾聽。

自己從小便擠身於城市之中,周遭所有的人都很匆忙,我們很難靜下來去傾聽自己內心底層的聲音,宛如失根的一代,盲目地被快速的洪流一味向前推湧。新的高樓大廈淘汰掉老公寓,新的店面取代了舊商家,我們高唱著世界地球村,我們讓工業化迅速吞沒掉看似較無經濟價值的農村,然後,我們不知道該抱懷著怎樣的情感看待故鄉這兩個字,不知道該要乘載什麼樣的文化。生活經驗中沒有的東西,怎麼可能對文化與歷史有相對應的感受與體會。

放眼國際,全球氣候異常、天災不斷,即使人類的智慧無窮,地球上的資源畢竟有限。二OO八年的糧食危機印證了這個警告的真實性,全球石油產量將在二O一五年左右跨過它的顛峰期,地球上可運用的水資源越來越稀有,生物的食物鏈持續惡化且銳減中。環境保護的永續發展性不能只是象徵性地高喊口號,而是要用正面的態度和積極的行動力來執行。

世界文明國家,莫不以農立國,面對即將來臨的缺糧缺油時代,各國皆以提高糧食自給率為首要考量。然而現今台灣的農業政策,卻讓我們迅速流失要經過無數年才得以孕育而成的肥沃土壤,也使農業從業人口面臨到嚴重的斷層問題。土地徵收、耕者無其田、鼓勵休耕、與農搶水、為貿易自由化而犧牲農業,一向農產富庶的台灣,何以會落到糧食自給率僅達三成的困境?從產地到餐桌,從民意到政策,社會的整個大結構上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或許也是意識到只要掌握了糧食即掌控了未來,現今全世界九成的穀物貿易被五大公司給壟斷。在工業化農業操作之下,糧食的主要利潤屬於種苗商、農藥商、肥料商、中盤商、貿易商,生產者所得則普遍被壓迫在生存邊緣。如果務農者得不到基本的收入與尊嚴,就算有著過人的環境哲思,再多的理想終究還是抵不過現實經濟問題的考驗。

此外,地球資源畢竟有限,工業化農業一味地消耗地力破壞環境,不考慮環境成本,也不尊重居住在地球上的生命。大面積單一化栽培使得生物多樣性變得貧瘠,農藥與肥料的使用造成珍貴的水資源受到汙染,地區失去了傳統的農業栽培技術、適地栽培的原有作物、在地文化。農村成了工業化的食物生產機器,感受不到生命氣息,原本生動的農村景觀,被劃上了一道道不能修補的傷痕。

農業的傳承應該要從教育開始,教育孩子們懂得感恩,懂得主動照顧這片大地。在過去的養成教育中,鮮少提及飲食生活與農業環境之間的關聯性,我們可以輕易從超商中取得食物,而不用特別去思考食物的生產過程。然而,我們都是餐桌前的農夫,是食物的共同生產者,要能具備農業、環境和生態意識,懂得維護且能保留在地物種的多樣性及原始的耕作方式。每當我們購買不尊重各個不同生產階段環境的產品時,我們便被牽連在其中。

受到低價格吸引的消費者應去試想,是什麼原因讓這種產品的價格可以如此低廉?工業化農業的生產方式對大自然環境造成了多少汙染與損害?食物從生產地到餐桌,花費了多少能源在運輸上?

藉由支持友善環境的生產者,進而守護土地的永續性。藉由凝聚廣大的民意力量,去漸漸改變政府的施政方向。我們需要做思想上的大轉變,不該僅是簡化眼前短期的經濟利益,應將環境成本也納入考量。如果我們不做點改變,最後能夠留給後代子孫的,將僅剩無法賴以維生的貧瘠土地。

半農半X?永續農耕?環境保護?低碳生活?最終,沒人能告訴別人如何生活才是正確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與課題。走過這一個月的農村生活,我很幸運,能夠遇見這麼多正在提升夢想自給率的人們,能夠去分享他們的故事。就算挫折不斷,感染力難營造,但我還是不斷地看到願意投入的人。

有單純想呼吸新鮮空氣的消費者、扮演土地守護者的生產者、以網路行銷方式改善營運困境的農場經理、過著半農半X生活的音樂人、研究自然農法的專業學者、以合理價格與農家契作的中盤商、關心環境議題的獨立書店、奉行食在地吃當令的特色餐廳、積極報導農業環境議題的記者等等,因為他們,我才可以聽到更多以不同角度、角色去支持農業,維護永續環境的精彩故事。

所以,我還要繼續走下去,繼續踏上單車環島之旅,以工換糧勇敢探索台灣農情。只有夢想而不付諸行動,那麼夢想在此刻所產生的巨大能量,也終將停止。生命究竟有多少種可能,我們都不知道,可是唯有去嘗試,去勇敢地找尋正確的方向,答案才會出現在追尋的路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