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酷熱的暑日季節,走入台北市內湖大邱田山區裡的向日農場,絲瓜、小黃瓜們靜靜吐納生息,上月份的連續梅雨季曾讓這裡淹水如池,幸未釀成龐大損失,作物仍依節氣穩定生長著。來拜訪的日正時段,農場正在進行一場心理師與少年的心靈對話,這群少年們不是來參加自然體驗夏令營的,而是被法院指派到這裡,與大自然一起生活的吸毒感化少年。
占地一千坪的向日農場,為慈心有機農業發展基金會合作的認證有機農場,約莫兩三年前農場逐漸轉型為社會性農場,期望以社會性企業經營模式,協助需要陪伴的感化少年與更生朋友。在這裡每位更生成員均以「夥伴」稱呼,農場裡目前由法院裁定保護管束的未滿18歲夥伴有2至3人,成年夥伴的年齡層橫跨20歲至60歲,約有7至8人。

全天候在農場生活 土地植物療育迷途之心
夥伴們來到農場的首當要務是戒毒。農場負責人許有勝,以自身經歷發願幫助行為偏差的少年或同伴,以農場為戒毒基地,連結土地的能量,透過農耕與植物的相處,觀察植物的生長過程,以土地和植物的療癒功能,讓更生朋友體悟生命的起始與終點,參思生命,鍛鍊心性,對自己與周圍親友負責。
每位夥伴均需全天候待在農場,對戒毒者來說,24小時陪伴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尤其在前期戒毒過程,需有專人陪伴,協助沐浴、注意安全、觀察戒斷症狀,並根據醫囑提供處方藥穩定症狀,也因此,考慮到戒毒的效果,戒毒過程不宜採用上下班制來農場。

24小時生活在農場,斷絕毒品的接觸管道,人一旦停止吸毒,氣色轉紅潤,眼神變活潑,相貌也會變化,但如何引導習於聲光世界的夥伴們在農場生活下去、克服農場的勞動環境,尤其是年輕的夥伴們,血氣方剛,習於無束,對於農業多半興致缺缺,未來也不太可能當農夫,如何引導在自然中定下心來,是農場管理的挑戰。
所有夥伴、專職工作人員和許有勝,通通居住在許有勝祖先遺留的一棟受文化資產保護的古厝裡。眾人每日黎明即起,先進行佛學早課,之後進行日常農務工作,農場不會硬性規定任務,重視個人當下現況,隨時彈性調整當日工作內容,事實上,日常農務僅占每日事務的一部分。
在戒毒的同時,也須考慮年輕夥伴的生涯發展,為回歸社會而預備,除了有機農業技術課程,也安排職業訓練、佛學、品格教育等課程。一位專業烘焙經理人也在一年前開始發心,義務教導西式烘焙技術,培養年輕夥伴一技之長,目前已經推出限量產品,訂單情況踴躍。

以菩提心接納 開放式農場維持社會接觸
農場管理以菩提心為出發點,以尊重為對待,不喊口令、不指揮、不責罵。戒毒者是否要將之與世隔絕,才能成功戒毒?許有勝不希望夥伴們是迫於權威而服從,他希望夥伴們能夠回復到「一個人該有的原本樣子」,他重視「一個人的存在」,提供的是正常人的生活環境, 因此,農場沒有設置保全監視行動,維持一般農場的開放經營型態,接待任何主動來函參訪的各級團體。
農場不會刻意向外界隱藏更生人的身分,從環境導覽、花草栽種、組合盆栽、披薩窯烤等農場體驗活動,均由更生夥伴們親自擔任老師。夥伴們有無專業的農業知識或絕佳的活動帶領技巧,許有勝認為那並非重點,訓練的目的在如何透過親身參與農場經營的每項活動,了解農場經營之術,並維持與社會接觸的能力,訓練應變與溝通技巧,磨練圓融性格。保持正常的社會互動,這些對於更生夥伴是很重要的訓練。

這裡採取混齡管理方式,不管年齡大小, 24小時生活在一起,有如一個小社會,工作人員與夥伴一起參與農務、出門逛街採買、運動打球,有如兄長、父子、朋友的關係,創造出不錯的人際互動效果,因此無須擔心「老的帶壞小的」,如許有勝所言「每個人都需要被寬容、被關愛,我們這群曾經感染毒品的人,也需要社會的愛」,他相信大自然的感召力,當夥伴們有了感動之後,會興起感恩之念,重新思考過往,會給年輕人教誨的。
農場種下善因 盼不再染毒
社會性農業服務特殊族群,需要以長期觀察來評估成效,可能需要很多年之後,才可能看到一個成功案例 。戒毒之路是 一條反反覆覆的艱辛之路,儘管難以確保夥伴在離開農場之後不再染毒,但許有勝相信「農場種下了善根,傳授了正向態度,如果不小心再犯,也知道這座農場有支持他們的一群人,期待能在關鍵時刻,覺察感知而拒絕毒品。 」
至於每位夥伴在農場停留服務的時間長短,少年夥伴因法院轉介至農場有裁定的時間,停留最常的時間目前以一年半為最久;成人夥伴則須簽署同意書,平日提供零用金,通過半年觀察期之後,可以有一周一天休假。
農場也提供成年夥伴設定成長與努力的目標,只要達成目標即可增加零用金、生活福利以及允許擁有手機等鼓勵, 在服務期滿可自行決定是否離開或繼續停留,完全尊重當事人的決定,目前已有兩位成年夥伴發心終身在農場工作。

社會性農場多元經營 拓展財源管道
向日農場的主要農產收入,夏季以有機蔬果為主,秋冬以高經濟水果草莓為主。小型農場的農產品收入,若沒有占總開銷的50%,將不容易經營下去,許有勝如此評估。向日農場因有來自於福智佛教基金會志工們在人力、物力、財力的支持,得以在無後顧之憂下,專心以農場來服務戒毒朋友,並提供專職人員薪資、勞健保及三餐食宿。
農場靠天吃飯,風險高,收入不穩定,一定要複合式經營,定期舉辦活動、課程或販售附加產品。向日農場即使每個月有固定捐款,但自轉型為社會性農業以來,至今也只有一次收支平衡,而該月份的參觀人數是多達近千位的服務人數,才得以打平的。

因此,農場需要自力想辦法增加財源管道,一年多前向法務部申請專案補助,專款用於戒毒少年之教育經費,包含開設心理課程,邀請同有戒毒經驗的專業諮商心理師授課,引導青少年思考未來,與農場建立革命情感,希望這群年輕人在離開之後,仍與農場保持關係與情感聯繫。
並聘請社工員陪伴戒毒少年,薪資由法務部專案經費支付。社工員必須不排斥農場工作的型態,採周休二日上班制,每日工作八小時,負責與家屬、公部門聯繫、輔導會談等;明年農場有望申請薪資補助,自聘生活輔導員。
社會性農場須看得懂特殊族群的行為特質
以台灣的現況,一般農場若想增加社會性服務內容,並不易得到來自於醫院、養護機構、社福單位或各類專業人才的支援,許有勝特別強調,農夫需先熟悉所希望服務族群的特質, 這將會影響經營的成效。
毒品曾經伴隨許有勝長達30年,他跌跌撞撞走過戒毒歷程,清楚毒品生態、用藥種類、成癮、戒斷等問題,他看得懂吸毒者的心理與行為,清楚與吸毒者相處之道,知道如何對話,掌握戒毒者每一個階段的需求何在。
而每一種類型的特殊族群,相異性甚大,哪些行為模式是疾病行為,哪些行為又是個人的情緒,服處方藥後的副作用又如何影響到農務效率,每一位特殊族群能夠參與的程度又如何因人而異,這些特質若缺乏基礎的認識,與安排農務分配的規劃力,農民自身將會很受挫,前來協助的志工們也會因為缺乏了解而產生誤解,服務族群更將難以停留。

許有勝表示,社會性農業不能將服務族群視為農場勞務來源之一,當視為夥伴,也非申請經費、賺錢的對象。台灣的社會性農業仍在初萌階段,每個農場根據地理環境、人力條件以及服務宗旨,可以去規劃出適合自己農場的社會性農業之路,他認為沒有一套完善的標準制度是可以複製的。
向日農場是許有勝回饋社會的應許之地。 10年前初回到這塊祖先耕作之地,滿山荒蕪的景況,如同許有勝的人生,不知道何去何從。這塊曾經在他手上賣出去的土地,後來在福智師兄的支持下,重新回到他的手上,得以將這塊土地作為戒毒基地。
許有勝告訴土地「我很慚愧,以前將你遺棄,如今卻包容我回來,從學種菜開始,靠著土地重新看見自己,我會盡心盡力,以有機種植恢復大地的生機。我沒有能力再將你買回來,現在我想要回饋和守護,在這裡帶著這群孩子一起找回土地原始的親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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