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里山」:尋找土地與信仰

穴山村踩街

「水鄉」在人們善待土地與水的年頭,常常留著烏黑的秀髮,成了村莊最主要的一條河流;然而,有一天,村民早上醒來時,水庫的厄夢如巨大的口吞噬著村民,人們透過鼓花陣的抗爭~重新邁向尋找「里山」的道途。

                                                                                                                                                             ~《重返里山》

 

從土地信仰說起

 

美濃愛鄉與差事劇團合作《重返里山》的身體劇場行動,結束日本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演出後,8/16週日下午,在美濃鍾理和文學紀念園區進行本土公演。8/14週五下午,劇組演員提前來到紀念館彩排。

 

劇情寄寓於人與自然關係的修復,以天地為幕、山林為舞台,更有伯公角色扮演人與天地靈界之協調者,筆者暗忖不如帶著演員走一遭理和小徑,尋訪小徑上的伯公,以祈求演出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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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里山的劇情當中,土地伯公的角色扮演故事的敘事者、也是天地人之間的協調者。)

 

土地信仰是農村社會重要的信仰基礎,也反映農村社會的宇宙觀,古早時視土地為具有生命、性格的有機體。伯公、土地公的土地信仰機能性具備「功能性」,負擔守護土地、山林、橋樑、道路、堤防、墓地等作用。

 

總體來說伯公(土地)信仰是具備社會性,而且也表現出與當地人群的生活、地理條件相互適應的過程。我們認為這種伯公信仰的社會性,同樣紀錄著理和小徑主要聚落—大埤頭聚落的歷史脈絡,表現出本地區空間發展的人文性格與當地地理描述。

 

理和小徑上的伯公祠一共有六座,每一座都有不同的故事,土地伯公是神靈世界裡最基層的位階,也是最接近人的神明,所以也有人一樣的個性。概念上土地伯公的形象雖然大致相近,但實際上每一座伯公卻又都不相同,這種差異是依據信徒「託夢」傳授的形象,有的則依據當地自然條件,寄寓在古樹或者石頭公的形象。

 

先民在當地立足除了要族群的對上、也要適應地形環境、甚至包括與原住民族之間的競爭衝突、因此天候與災難的問題,先民們只能仰賴土地信仰、期盼藉由擬人化的伯公來協調天地人之間的矛盾衝突。藉由供奉伯公協調天地神靈、傳達人類對於天地山林的尊重與和平共處的寄望。

 

現代化使人與自然疏離

 

在「回到里山」的演出當中,現代化顛覆了原本人與自然的平衡,城市帶來的發展價值與優越感的文明,排斥人與土地長期適應以來生成的天人觀念,甚至貶抑為迷信。

 

 

矢放神社演出

 

(重返里山劇照)

 

然而此時邪靈誕生,現代化文明以「發展為名」包裹著破壞的糖衣,「建設大水壩」截斷水流、掠奪萬物共享的資源,專家說這是造福百姓的「大建設」,為了是給百姓提供便利的用水。然而大水壩卻成為恐怖的噩夢,村民覺悟到故鄉建壩原來是給工業用水,村民戳破政府與專家的謊言,村民又回到追尋數百年流傳下來的傳統。

 

我們看到現代化過程當中,發展主義建設一套科學與專業主義的論述,這套觀念透過教育、媒體、消費型態甚至農藥化肥的使用逐步排斥農村的文明傳統、貶抑社區的在地知識,例如社區傳統對水、河流的看法,跟過去產生很大改變。最終人與自然疏離、人與土地疏離。祭祀土地伯公成為形式化的儀式,缺乏內在核心的精神觸動。

 

於是乎,我看到「回到里山」正在召喚人類原初與自然的情感,而古老的土地信仰還留存在鄉村的大地之上。沒有這種長年流傳的土地信仰、神話傳說,鄉村文化的根也無法抓住土壤,鄉土社會正在失去自我保護的文化根源,在現代化發展論述當中,農民走進城市文明朝拜發展。

 

文化與土地斷裂的現象造成農村的主體性衰退,沉淪在發展的迷思,農民仍然在失去土地、失去自己的文化。任憑地產炒作資本汰洗農村,劇中沉痛的控訴「三千萬就可以在美濃蓋起一座豪華別墅」,卻不知道老農無奈出售之後,失去土地的痛苦。

 

重尋里山、連結在地傳統

 

劇中,素人演員羅元鴻是個回鄉實踐有機農業的農夫,他的獨白震撼人心,故鄉的土地、農民、親人都在農藥中毒害自己,毒害他人、也毒害土地眾生。

 

在交工音樂中,曾經形容公路像是「憲公」(蚯蚓)一樣,把農村青年往外輸送,但是又有一種力量、把迷途的青年再度召喚回到農村。在劇中表現的是一種罪咎感、一種為了彌補遺憾、尋找救贖的力量,回到農村。

 

過去先民向老天爺爭口飯、克服惡劣的地理環境,胼手胝足以幾代人的歲月開創家業,帶著土槍與山刀、與同樣捍衛世代獵場的原住民族,為了土地以命相搏。沒想到棄守家園現代人,回到農村的路同樣克難。

 

重返農村從來不是浪漫,而是一連串無法言說的自我追尋的歷程。從台灣頭的宜蘭到南台灣的美濃,我看到無數個青年回到農村,妄想以一己之力扭轉農村沉淪。舞台上的演員像是羅漢般屹立、發自深處的獨白,在日曬雨淋中以脆弱的肉身堅持回鄉的夢,或逆流而上,這一層意義也是一種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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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運動正在修復這樣的矛盾,人與自然的矛盾,人與農村的矛盾,人與人的矛盾。從土地出發,探索一種新的農村觀點,年輕人也在尋找重返回到農村的生存方式。

 

不只是一場表演

 

回到里山也許是一場表演,但是故事背後是無數返鄉務農者、徘徊在都市的異鄉人,深夜裡的低喃、內心深處的召喚。

 

愛鄉總幹事靜慧在演出前的記者會提到:西方的環境保護是把人移出去環境設施,然而東方的傳統則是將人視為環境的一部分,梯田、藍染、陶甕、人類利用環境發展的生活經驗產生一種與土地結合的文化美學。

 

在台灣提出「里山」概念,並非完全複製日本的經驗,里山倡議納入聯合國的宣言,正是要復原人與環境的關係,把人的作為納入環境保護的一部分,人在利用自然過程當中也在保護自然。

 

「回到里山」這齣戲在講一個人類與自然的故事,也在講一群人回到農村的故事,故事才剛開始…

劇照(狐狸)

 

(重返里山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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