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一樣的魚湯米線MONT HIN GAR

你告訴我的,當我們的福建話從食物、延伸到嘴、到上了你的車,一起進城時,我望著你的臉,看你神形豐富的敘說著緬甸魚湯米線如何料理、如何浸泡湯裡、如何享用時,我覺得是我這半年讀過最美的詩。

清晨六點,清邁醒了,我也清醒。

度過一個沒有你的夜,跟台灣的朋友聊電話聊著睡去,也就過了。

記得昨天早晨的餐桌話題,福建話。你說仰光的市場、華人街裡,皆細細柔柔以食物為名,呼喚食物。你對我唸著紅龜粿(HONG-GUI-GUO)、還有些我聽不大懂的年糕、春捲的福建話。或許,閩南跟其他福建語還是有所差距吧?你吃著我帶來的太陽餅,有些碎屑掉到我的嘴唇上。

我望著你的臉,看你神形豐富的敘說著緬甸魚湯米線如何料理、如何浸泡湯裡、如何享用時,我覺得是我這半年讀過最美的詩。

我梳洗一下,傳簡訊向鐵定睡沉的你道早安,我想念你輕微的鼾。帶上門,邊用手機Grab,抵達公寓一樓時,一輛紅色、擦拭極淨的SUZUKI穿過早晨的薄冷、泛紅微亮的天空,迎我而來。上了車,司機笑笑確認我想去的地方:是那個清真寺嗎?

他指了指手機用泰文說。對,差不多。其實是要去週五早晨的市場。你告訴我的,當我們的福建話從食物、延伸到嘴、到上了你的車,一起進城時,我望著你的臉,看你神形豐富的敘說著緬甸魚湯米線如何料理、如何浸泡湯裡、如何享用時,我覺得是我這半年讀過最美的詩。

紅色轎車的司機似乎知道我的心思,說了一些泰語,繞在狹宰卻不令人鬱悶的街巷裡,有耐心的等著行人通過,啊,與北京討厭的喇叭四起太不同了。司機微笑的眼睛在後照鏡裡頭特別顯眼,下一秒果真轉身問我,是要去市場吧。我點點頭:”Yes, Friday market.”我要去尋找那像詩一樣的魚湯米線MONT-HIN-GAR。

「MONT-HIN-GAR」,你一邊開車,一邊張大嘴要我覆誦,『M-O-S、H-I、G-A?』、「No, it’s M-O-N-T、H-I-N、G-A-R」。當我在市場穿梭時,我才了解到,這如同緬玉一樣珍貴的美食,若沒有道地的發音,是挖不到了。

鼻子最先進入了市場,迷人複雜的味道,毫不掩飾全部覆蓋而來,我閉上眼睛,大吸一口氣,而後慢慢讓色彩進來。

我想,若這是你家的山林,山村裡豐富的礦藏,那它一定藏得最深、最難得。

色彩、香味,把我迷陷在市場裡,到處都是溫柔的泰語,或許還有緬語,你跟我說這市場有六成的緬甸人,那時候你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指著路上打掃的人,他、還有她都是緬人,輸入泰國做低下的工作,畢竟便宜。清邁多?還是曼谷緬人多。我問。曼谷多多了,我低頭,嗯,規模上本不該意外。

我游走在市場、愜意閒晃,大致繞了一圈,便開始尋找MONT-HIN-KAR 的下落,我看了眼前的麵攤,比對手機的照片,害羞的接近攤位的阿姨:「MO-HIN-GAR ?」或許是緊張,又急忙唸了一次,阿姨懂了,笑開懷,拍拍我的肩,手指往一方繞了繞,好像在敘說一個道理、似乎在那一方,距離卻又筆畫的好似不那麼近。

於是朝向阿姨手指的方向,繼續往前,穿過食物的香氣、市場裡華文的吵架聲,來到一個相似的麵攤,又勇敢一點的問:「MON-HINT-GAR ?」大哥搖搖頭,沉穩地伸出手,繞了繞,再往裡走一點,走進市場的深處。

我想,若這是你家的山林,山村裡豐富的礦藏,那它一定藏得最深、最難得。像你一樣,總是顯現超齡的勇敢,而把自己的情緒藏到了最裡頭,連我稍稍接近、給我觸碰一瞬都不願意。

我不遲疑地進入了市場的篷帳區之間,那裡有盲友歌唱、有你曾帶我在週日夜市裡吃的紫米包在葉裡的甜品,還有講著話、吃著東西、嘴巴動不停的人們。

我快步穿越,繞出了市場彷彿穿越一個結界,迎著而來是個死寂無聲的酒吧廣場,鮮明對比的、屬於夜的,在早晨像一個衣服凌亂的宿醉者,頹敗的展現在眼前。

用筷子速吸米線,不一會已嚐了半碗,東南亞特有的香、酸、辣還有緬甸料理有許多記憶點的味道,在喉嚨打轉、舌尖點動

我推開空椅空桌空酒瓶、回到市場,繞過死雞的頭、宰豬的尾巴、芭蕉酪梨的巨籽,一家門面沒座位的小面癱忙碌的顯現眼前,一個阿姨和一個年紀與我相仿、似乎是阿姨女兒的女孩經營著,我趁那女孩忙碌交接空擋、準備洗碗時,湊近小聲問:“Excuse me, MON-HINT-GAR?”,“ Yes, have a sit, wait…”說著,她抹去手上的泡沫,搬了張椅子,指著辣椒醬小販身後的單桌:“Sorry, just one table, wait…”一張四方小桌,擠著一對情侶、兩個阿姨和一個阿伯,女孩把椅子放在桌子正中央,便跑跳離開,過不久,送上了一碗米線、跟一餅魚片。

打開筷子,看看別人的碗裡攪碎的模樣,我也有模有樣敲碎餅片,攪拌一會,閉上眼,用力一吸,「啊,就是你嗎?」

用筷子速吸米線,不一會已嚐了半碗,東南亞特有的香、酸、辣還有緬甸料理有許多記憶點的味道,在喉嚨打轉、舌尖點動,旁邊的阿姨突然悄悄遞給我一副叉子和湯匙,我一瞧桌面,用筷子就我,害羞的像阿姨笑笑:「Khop- khun」換了餐具、擰了半顆檸檬,又呼嚕嚕的把剩下的米線吃完了,「啊,這就是你嗎?」 像詩一樣的食物、像食物一樣的詩。

完食、沖了旁邊的涼水,由於悉心維護,水質乾淨。舒緩味蕾,再向一起吃飯的人點頭致意,然後向女孩付錢,點頭再見,30銖。

心目中有個強烈的想法滾動著,我想留在這裡,因為這一碗米線。走出市場,提了些水果、買了豆腐,我漸漸走離週五市場,回到昨天逛過的WAROROT市場,我想再瞧瞧那個賣紅龜粿的攤販還在不在,想再買給你吃,彌補昨夜未品嚐的缺憾,然而我繞了繞,再也找不著那家紅龜粿的小攤子了。

我還清楚記得你發出紅龜粿的聲音,把聲音捏捻出來的嘴型,還有講完後臉上因想像泛起紅龜粿似的紅暈,我想了想,回到家便將頭埋進你擱在床邊的睡衣。要離開清邁了,當下那麼濃烈的味道、食物的記憶還有與你的短篇故事,是不是,不忍在未來打開一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