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張讀行

在山裡,當一名跑者

我的跑步習慣,是從回到鄉下開始的。

小時候住過空氣極差的楠梓加工區,後來在台中,每隔一陣子,空汙來襲,像是灰色的蓋子罩在城市上空。我沒有勇氣嘗試在這樣時候,還在家附近的公園或學校,大口呼吸慢跑。剛回到鄉下,呼吸道還處於戒備森嚴的狀態。醫師說我的呼吸道衰弱,要嘗試有氧運動。

在大林村這裡海拔高,溫差是陰晴不定的戀人,有時要你穿上外套,有時要你脫下衣服。
為適應溫度,跑步有兩個最好的時間,分別是天亮霧氣散去後,此時門口前的馬路上還未有上班車潮,陽光持續為地表加溫,冬日時,跑著跑著,身體就會跟著暖活起來,憂鬱的霉味一掃而空。另一段時間,則是落日前的半小時,我習慣在這個時間跑步。

僅僅是為了自己而前進,是無言的信仰

傍晚時,在電腦前工作一整天的筋骨總想舒展。落日時間會隨著季節而推移,我每日調整著自身和天體的時差,跑著。從馬路,跑經溪流,進入森林,再繞一圈回到村子,左右鄰居那時會聚集在路口等待垃圾車。傍晚也是最容易遇到其他跑者的時間。

在山裡當一名跑者,就是得尊重其他跑者的孤獨。這個的人際關係和都市不同。在和擁擠的陌生肉體擦身而過的都市日常,許許多多跑者俱樂部。但在這裡,就像《重慶森林》的223說的:「跑步這麼私人的事情怎麼可以隨便跑給別人看呢?」

村子約莫10位左右的跑者,在我的跑步路線裡,我遇過3位。黑衣的高瘦女生、有專業配備部落青年、和似乎在減肥的男子。他們和我的跑步路線正好相反,只有部落青年對我揮手。我們不知道彼此是誰,但那不重要,跑步,僅僅是為了自己而前進,是無言的信仰,專注的儀式。在山裡,或在任何的自然中跑步,最重要的,是屬於自己的私人風景。

攝影/張讀行

奔跑在風中,風景是流動的

把計時器設定好,從家門口出發。雲有時降在山頂和鞍部之間,彷彿可以觸到棉花般的質感。我看見冬天來到這片山頭,賊仔樹漸漸轉黃,溪水漸少,寒流來襲時,蛇類鑽進樹洞裡休眠;蛇多,但我從未在跑步時遇上牠們,或許他們在遠方感應到我奔跑時的震動,就躲進山坡上了吧。

奔跑在風中,風景是流動的,溪流上,藍紫色的樂仙蜻蜓穿梭其間,而不動的總是山,層層站立疊合的山稜線,和映照夕日的容顏,山的容顏。跑出藤蔓纏繞的杉木密林和香蕉園,出森林,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雲流層層交疊,像白袖上打的褶子,天空呈現朱紅色,此時汗水和體熱湧現,感覺呼吸暢通,心情難以形容,這些,是沒有在山裡跑步的人,很難體會的。

攝影/張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