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楊依璇

填補身心縫隙的小零嘴

人生啊〜已經足夠苦,倘若還要禁口慾,遠離舌尖上的甜蜜,那生活還能有什麼滋味呢?

[dropcap]從[/dropcap]小到大,甜食可說是填補我身心靈最不可或缺的良藥。

我嗜甜,年輕時都管自己叫螞蟻人,各種中西洋甜點小品來者不拒,連正餐吃食也是偏台南路線,鹹甜鹹甜的才能開胃,想當然爾,家中的零食櫃絕對可不能少。

攝影/楊依璇

幾年前甫搬到這個以幸福著稱的村落,喜歡這裡友善的人兒和滿眼的綠意,尤其是對這樣一個小村落卻密集地開了六、七間雜貨店而感到相當趣味。日子久了,會發現這些雜貨店其實都有不同客群,有的在門旁擺了桌椅,黃昏時會開始聚集中年男子飲酒聊天;有的在門邊擺了一簍簍自種蔬果,於是這裡清晨的椅凳上最常出現的是婆婆媽媽們;有的在店內房間擺了幾台電腦作為村落裡的小小網咖,所以這間店最常進出的是國高中生,不論往來的人是何模樣,每間雜貨店的層架上一定都擺滿了在鄉下才會看見的古早味零嘴,是啊〜這樣的懷舊零嘴絕對是雜貨店的標準配備。

站在那一排排一桶桶零嘴前,眼神亮晶晶發著光

我最常去的雜貨店,因為較多學生出入,所以店內的零嘴糖果種類最多,滿櫃子琳瑯到令人目不暇給,有時去買蛋在等找錢的同時,我也會忍不住站到櫃子前瀏覽,望著那一桶桶各色零嘴,有時看著看著恍恍然彷彿時光錯置,以為自己又回到二十幾年前。

孩提時代曾有幾冬居住宜蘭,那時正興起的偶像是「認識你真好」的孫耀威,記憶裡還沒看過二十四小時都叮咚作響的連鎖超商,後操場外的老麵攤,陽春麵一碗只要15元就可以撐到黃昏。

那年雖然只是身長不過119公分的瘦弱國小生,但放學後卻總是連制服都來不及換,擱下書包就得在海產餐廳裡端盤收桌,同學們還在吃著棒棒糖和家人一同看電視的時間,我已經踏在充斥喝酒划拳聲和杯盤碰撞聲的大人世界,忘記自己的實際年齡。
偶爾偷出空檔、或是趁假日餐廳尚未營業的早晨,溜去附近巷口的小雜貨店逛,是那幾年唯一療癒自己的小休閒,說是療癒,但當年也還沒這個詞呢!只知道當我站在店內那一排排一桶桶的零嘴前,自己的眼神一定發著光,亮晶晶的,唯有這個時候,終於回到孩童的身份,不用擔心客人催菜、不用緊張訂桌客人已到了但我桌面還來不及清,當下只要煩惱手上緊握的銅板可以買哪幾樣吃食小點就好。

肚子有點餓,要來一塊沾著砂糖的麻花捲或是有著酥鬆香甜口感的沙琪瑪嗎?

還是買一包可以裝作大人吃檳榔模樣,會把嘴角跟舌頭都吃紅的辣芒果乾呢?

拿一條葡萄口味的口紅糖好了,可以藏在鉛筆盒裡,上課打瞌睡時拿出來抿一嘴甜也好享受;跟同學約好要玩扮家家酒,挑一顆有著晶瑩透亮大大鑽石造型的戒指糖,今天來當公主吧。

口中爆開濃稠醬汁時,彷彿一個小星球在嘴裡爆出璀璨的光

還有還有,帶著傲氣一身紅豔豔的鐵板燒小卷片我最愛了,耐嚼耐吃,有的還會撒上白芝麻,最喜歡鹹甜口味的魚香醬汁了,每吃一片都不忘吮指,一丁點甜醬都不能錯過,有時咀嚼到厚醬部位,口中爆開濃稠醬汁時,彷彿一個小星球就在我嘴裡爆炸出璀璨的光,整個人就像抽到大獎一樣興奮,覺得那甜滋味像是可以跟著我一整天,對當年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愉悅就快樂的不得了。

那是個洋食蛋糕少見的年代,是個小小銅板就能獲得滿足一天的年代。

有時聽見街上傳來燒開水的氣笛聲,那高分貝的鳴聲久久不斷,是麵茶阿公來了!

立刻就翻出枕頭下的銅板衝出去,果然,麵茶阿公正賣力地踩著三輪攤車緩慢在街邊移動,看見有孩子靠近,便停下來,從透明大罐子取出一杓咖啡色的粉倒入保麗龍小碗,再注入冒著氤氳白煙的熱開水,接著用白色的塑膠湯匙攪拌均勻後遞給我,一接過手,渾厚的穀物香氣熱呼呼的就衝上鼻腔,成形的麵茶如糨糊般濃稠,舀進嘴裡,厚重滾燙卻又令人感覺踏實,已經忘了那一碗麵茶當時多少錢,有時金錢其實也不是生命裡的重點,但那茶壺的長鳴聲和包裹住舌尖的濃郁感,卻是在二十多年後還隨著味道刻畫在記憶裡,即使久未再嚐,但記憶加乘後,總都是那些年苦悶生活裡的甜。

時間在走、時光在流,市售零嘴的添加物種類和售價都越來越高,我也早已從在餐廳裡端盤子的幼弱孩童變成在根根白髮中生活的人母了,生命裡各種體會都變成調味,越來越常下廚,偶爾也烤焙自己喜愛的糕點來慰勞自己和孩子,雜貨店裡的零嘴還是有那幾款經典,只是我很少買了,把記憶留在當時吃起來最美好的時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