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練土是捏陶前的收心養神方式(攝影/許育銀)
徒手練土是捏陶前的收心養神方式(攝影/許育銀)

陶冶也逃野-翻攪泥巴的滋味

種瓜用沙土,種稻用泥巴;種西瓜的時候,總會在砂地上跳呀跳,掀起的沙土,是我跟弟弟比武時翻起的一陣炫風,就是《東邪西毒》裡的大漠的那片塵土,雙腳騰空的武林高手,就出現在台61線旁的公路上…

泥巴,對於有田甲的鄉下人來說,是常見的。台灣的農地大致可分為泥土地以及砂質地,當然細分下去的土壤,我們就等專家解說吧!我分辨的方式,是長在上面的植物以及自己接觸後的印象,泥土地是種稻米,砂質地是種西瓜的。

種西瓜的時候,總會在砂地上跳呀跳,掀起的沙土,是我跟弟弟比武時翻起的一陣炫風,就是《東邪西毒》裡的大漠的那片塵土,雙腳騰空的武林高手,就出現在台61線旁的公路上,雖搞笑,但如今卻也是我最難忘的一抹甜。武林遊戲有其規律,這與灌溉西瓜水圳的高度有正相關,水圳的高度足以搖起一瓢水,我們便停下嬉鬧,轉身幫瓜苗澆水,前一刻的武林高手已消失在江湖之上,邊玩邊工作就是我對沙質地的印象。

爸爸造田梗以及抽水,總覺得他比我還愛玩泥巴

我的泥巴記憶總以一首童謠帶入,最能感受踩在泥土上的滋味「下雨天,花落水,我最喜歡啦,因為我的身上都是泥巴!」雖然不是小青蛙,但是泥巴上灌水的那股滋味,種稻時刻感受種是非常深刻,腳陷在泥沼之中,把起十分費力,拔出的腳像是被附上石灰等著凝固,等著乾,用現在人的說法,是一種泥巴浴的感覺,能享受的有足部、手部,其餘臉、脖頸、軀幹向來就沒那個福氣。

在我家種稻米玩泥巴的是爸爸,爸爸巡田水回來的時候,總會帶回大片泥濘在褲管上,記得爸爸總會說他在造田梗以及抽水,但不知為何總覺得他比我還愛玩泥巴,還不准我們去。

西部農田灌溉農田需要大量抽水,才能將幾分地浸在水裡。(攝影/許育銀)
西部農田灌溉農田需要大量抽水,才能將幾分地浸在水裡。(攝影/許育銀)

直到跟爸爸到水田拍照,這才明白爸爸沒有在玩泥巴,是西部的農田水量少造成的,灌溉農田需要大量抽水,才能將幾分地浸在水裡。長大後見過東部的水田,才明白爸爸的為稻田找水,是件辛苦的事情,可配上爸爸憨直的微笑,才知一切都是誤會,沒有一件農事是簡單的,只是因為經驗、因為狀態所以呈現出來的樣子不同罷了。

長大後見過東部的水田,才明白爸爸的為稻田找水,是件辛苦的事情。 (攝影/許育銀)
長大後見過東部的水田,才明白爸爸的為稻田找水,是件辛苦的事情。 (攝影/許育銀)

見識過東部山谷間的水田,總難忘懷,紅色犁田機伴著展翅的白鷺鷥,林泠的詩句浮現腦海~

「我們寧靜的寒暄,道著再見
以沉默相約,攀過那遠遠的兩個山頭遙望」

我懂的,特別是羽毛落下的那一刻,那樣的美景,情詩裡的波光粼粼,對於西部的農家子弟來說甚是驚艷。西部的水田雖不及東部美,但依舊喜歡,特別是從台北返鄉,看的夕陽落在稻梗上,總算回家了,不再需要偽裝了,這是我對泥巴水最為深刻的印象。

從台北返鄉,看的夕陽落在稻梗上,總算回家了。 (攝影/許育銀)
從台北返鄉,看的夕陽落在稻梗上,總算回家了。 (攝影/許育銀)

徒手練土是捏陶前的收心養神方式

也因為從小到大的經歷,對泥巴多了一份熟識感,玩起陶土來也絲毫不馬乎。因為它將自己從都會的喧囂,拉回寧靜,記得晚間陪的父母去巡田水看星星的涼爽夜,不敢抬頭是因為天太高,夜太美;拾起農曆年前夕種瓜苗記憶,我分著瓜苗,媽媽將其種下,爸爸忙著巡田水,弟弟捲著褲管澆著瓜苗,傻傻地問到西瓜喝牛奶或著聽人唱歌哪樣長的好嗎?我們要不要用縮時攝影偷看西瓜怎麼長大?要不要把這些賣給寂寞的台北人?那些半天真的趣話,是增加家人情誼的情話。但不怎麼搞我們都長大了,父母也老了。如今獨留我一人揉泥巴,說著當年講不膩的泥土故事,或許是那份單純天真更叫我心動,相較於上班後的張牙舞爪,更愛那個只會樂呵呵玩泥巴的自己。

捏陶成為我無法返鄉最愛做的事,對於精緻總拿不準分寸,總想在陶盤上補上滿滿的花果,陶盤上未曾畫過木瓜樹,可結實累累的記憶,卻不曾止住過,想必是看上木瓜對於環境挑選的跨度吧?

徒手練土是捏陶前的收心養神方式(攝影/許育銀)
徒手練土是捏陶前的收心養神方式(攝影/許育銀)

鄉間的木瓜多半是散生,應是小鳥叼食食物,不小心把種子落在土地!木瓜樹是屋簷旁時常出現的孤獨身影,像我們家這麼群聚應屬少見,是我們將吃完的黑色的種子灑在田邊造成的,矮矮的一整排,誤以為自己家裡的農產品是木瓜了。家裡的木瓜向來不做販售,是自家吃分送親友用的;每個月返家,吃裡的水果會跟著產季有變化,但木瓜不知為何我一年四季都見到,當吃飽飯後,問到要不要把木瓜當作飯後水果來吃,媽媽總會對我搖搖手,吃到怕了,你們吃就好了。散生的木瓜並非每顆都是香甜好吃的,從他們沒有固定的形狀,就能看出一二,有時候切得香甜好吃的,還是會叫喚爸媽一同分食。

木瓜樹是屋簷旁時常出現的孤獨身影,像我們家這麼群聚應屬少見。(攝影/許育銀)
木瓜樹是屋簷旁時常出現的孤獨身影,像我們家這麼群聚應屬少見。(攝影/許育銀)

落下如菊花瓣的痕跡,也覺得是木瓜底部的痕跡

木瓜的外型像極了我把陶土收好的樣子,份量拿捏剛好,徒手練土是我喜歡的捏陶前的收心養神的方式,這是一個讓將注意力集中在雙手,翻攪它、搓揉它,為它們擠出空氣,讓土的結構水分均勻,與它來來回回共相處約莫20到30分鐘左右,因重複揉壓土團,讓它落下如菊花瓣的痕跡,故又稱為菊花練,但不知為何有時也覺得他們是木瓜底部的痕跡,最後將土抔收起,一棵土團就誕生了。

拾起收好的土,思索著要做什麼,為小鴨蓋池塘、捏海生館的花園鰻,將土拍平壓陶盤,再用工具把瓜果花草畫在陶盤上,無華卻顯真實,又略帶趣味的陶作就這樣被我一一完成了。翻攪泥土的滋味,是兒時農務也是遊戲經驗,以至於長大後對於玩泥巴這件事一直樂此不疲,總在想倒底是那抔土治癒了我,還是我幫那抔土完成夢想,女媧造土人該不會就是這樣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