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可保持菜畦的濕潤與豐富生態 (攝影/李盈瑩 )
稻草可保持菜畦的濕潤與豐富生態 (攝影/李盈瑩 )

像照顧嬰兒一樣,替泥土蓋上被子

嘗試以稻草作為覆蓋物,乾枯的稻草蓬鬆有致,即使替菜畦舖疊數十公分厚,當雨水落下時,仍能穿越層層枯草浸潤至土壤之中,幾週後翻閱查看,小型馬陸與不知名小蟲藏匿其間,堆疊的稻草就像是菜地搭建的茅草屋,創造出微型的遮蔭空間,提供野蟲棲息乘涼。

接觸耕作至今已邁入第十年,即便是同一種作物,時有豐年,時有歉年,年年的氣候不定,每一年種下菜苗的體質強弱也全憑運氣。然而在眾多不確定因素之中,關於照養菜地土壤一事,倒是隨著耕作經驗與各種試誤,逐漸有些心得。

了無生機的水泥盒子

還記得初次投入種菜是在北部近郊,當時尚未遷居宜蘭,家附近的菜地取得不易,也因為開墾範圍極小,新手農夫懷抱著滿腔熱血躍躍欲試,對於菜地的照顧自然是無微不至,我相當「勤奮地」將土壤裡的大小石塊、自然生長的咸豐草、昭和草、含羞草及各種禾本科雜草一一清除,將菜地整理得極為乾淨,滿心歡喜種下地瓜葉苗、空心菜苗、南瓜等春夏作物,耐心靜待收成之日。然而這一切卻在歷經四個月後,日漸發現地瓜葉的風味趨於苦澀,空心菜則呈現細瘦的葉形、青黃不接的色調,眼前的菜地經過我的照料後,竟成了一塊表面平整、內裡堅硬的水泥盒子,成了一塊了無生機的人造之地。

「貧瘠」一詞以如此具體的方式在我眼前展現開來,這裡頭沒有蚯蚓,沒有蟻群所建築的地下城市,且因為日常勤於拔草,當然也沒有菜根以外的雜項,採收而來的苦澀葉菜或許是土壤無聲的抗議。

那份熱切於今看來,確實是勤奮過了頭。土壤最好的面貌應該是「鬆軟的」,原先生長於泥地裡的雜草或許不是萬惡敵人,它們無所不在的細根其實如同打蛋器那般在地底下默默作業,一面透過伸長的鬚根把土壤攪鬆,一面涵養水分,並與農作物之根系進行地下交易,交換彼此的菌根菌,維持土壤豐富的菌相。

我將菜地重新翻耕,並將周圍割除的雜草、三餐吃剩的果皮菜渣覆於其上,巴掌大的田遠看如一席墳,正安眠著,等待復甦復活。

我將菜地重新翻耕,並將周圍割除的雜草、三餐吃剩的果皮菜渣覆於其上。(攝影/李盈瑩)
我將菜地重新翻耕,並將周圍割除的雜草、三餐吃剩的果皮菜渣覆於其上。(攝影/李盈瑩)

替菜畦野蟲搭建一座茅草屋

用一季的徒勞換來一份經驗。有了這段經歷後,遷居宜蘭所接手的每塊菜地,我都謹守覆蓋物的重要性,不再讓豔陽及暴雨反覆摧殘土壤肌膚,整地時也適度保留雜草,斬草不除根,維持一定的雜草高度。

只是,什麼樣的覆蓋物才是土壤最理想的面膜?蘭陽平原每年耕作大面積水稻,碾米過程所產生的粗糠外殼在農村十分容易取得,便成為我耕作之初最常採用的資材,我在一座緊鄰灌溉溝渠的砂質壤土菜園運用粗糠覆蓋菜畦,秋冬之際雨水豐潤,土壤尚能保濕,但適逢一年比一年還要乾渴的春夏季節,粗糠易吸水的特性,反而將偶一為之的雨水「中飽私囊」,雨水被中介的粗糠抽稅了,再加上其均勻細小的質地層疊起來過於密合,阻隔了雨水滲入土壤,覆蓋一段時日後,若將粗糠翻開,會發現底下菜畦仍然一片乾硬。

近年來我開始嘗試以稻草作為覆蓋物,乾枯的稻草蓬鬆有致,即使替菜畦舖疊數十公分厚,當雨水落下時,仍能穿越層層枯草浸潤至土壤之中,幾週後翻閱查看,小型馬陸與不知名小蟲藏匿其間,堆疊的稻草就像是菜地搭建的茅草屋,創造出微型的遮蔭空間,提供野蟲棲息乘涼。

稻草可保持菜畦的濕潤與豐富生態 (攝影/李盈瑩 )
稻草可保持菜畦的濕潤與豐富生態 (攝影/李盈瑩 )

砂土、黏土、雞舍土,不同土質對應的覆蓋物

總是要親身試驗後才得以罷手。其實只要環顧四周老農的菜地,清一色幾乎都以稻草為覆蓋物,或許早在更久以前,生活在農村的人們便已知曉每種天然資材的差異特性了。

有趣的是,粗糠或許不是菜園覆蓋物的首選,卻是運用在雞舍的天選之材,其極易吸濕的特性,覆蓋於雞舍的土壤表層,與雞屎簡直一拍即合,加上粗糠細小輕盈容易扒開,最適合讓不安份的雞爪時時攪和,這一和,粗糠吸附了雞屎,再透過雞之抓耙充分混合,雞舍在晴朗之日幾乎不會產生異味,倘若因露天放養淋濕了,等到晴天再次受日照眷顧,粗糠也能再次回乾。

一種資材一種特性,適得其所是最好的安排。我亦曾試過在春夏季節以塑膠布覆蓋砂質壤土的菜地,數月後再次翻開又見到了灰撲撲如水泥般的死寂狀態;然而同樣的資材運用在黏土菜園,當初趁晴日已充分翻耕過的菜畦,受到了塑膠布的保護,仍能維持鬆軟質地,也許是由於黏土本身保水,卻忌濕潤之時受到豔陽直曬,因此塑膠布發揮了遮陽之效;反之,砂質壤土易流失水分,毫無透水性的塑膠布只是將整條菜畦乾封其中。

曾聽聞村裡老農有個習慣,當他們預備離開水田或菜地之前,總會順勢將鞋底沾附的泥土敲落下來,還之於土地。或許世界在初期本是無土的,在歷經時代的大水沖積,歷經老一輩人將平原上一顆顆大石徒手搬離田間,才逐漸有了厚土,這解釋了農村老一輩人為何連一點泥土都不願虛擲,以及每每在農村走逛,那介於正路與水溝之間,那條狹長淺薄的畸零地總有人會拿來種菜,只因土壤曾是那樣得來不易的事物,亟待人們的珍視與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