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政府未公開報告 瘦肉精將衝擊畜牧業

↑關於開放瘦肉精的利弊得失，農委會主委陳保基有必要對外說清楚，講明白。

周六（3月3日）行政院甫召開萊克多巴胺案第三次技術諮詢小組會議，強調基於「保障國人健康」、「照顧產業發展」及「符合國際規範」等三大原則，以及「專業考量」與「風險控管」進行萊克多巴胺相關評估，並宣稱依「科學事實整理正確資訊」提供外界參考。言猶在耳，昨晚（3月4日）新聞局長楊永明提出「安全容許、牛豬分離、強制標示、排除內臟」政策方向，宣布對飼料添加萊克多巴胺牛肉「有條件解禁」。

行政院政策宣示一出，引發出席第三次技術諮詢小組會議的民間團體推舉的專家與代表一陣譁然，也引發國內養豬團體不滿，揚言北上農委會抗議。在萊克多巴胺所造成的食品安全風險未明，訂定肉品殘留容許值也未對產業衝擊與行政管理負擔進行評估之際，行政院逕行提出16字箴言針對飼料添加萊克多巴胺牛肉「有條件解禁」，其作法似乎悖離「依科學事實整理正確資訊提供外界參考」的宣稱。

為了讓國人有更周全的角度與資訊解讀「萊克多巴胺」的效益與影響，上下游新聞市集繼日前率先報導國外獨立記者揭露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動物用藥監測中心長期接獲豬隻、牛隻與火雞服用萊克多巴胺相關飼料添加劑產生不良反應的報告，一改前兩次技術諮詢小組會議一言堂的情況，本次將揭露農委會未公開的相關委託研究與座談會紀錄，說明行政院提出的「安全容許、牛豬分離、強制標示、排除內臟」政策，是未經過深思熟慮與充分評估下的產物。

開放瘦肉精美牛，掀開一系列潘朵拉盒子

然而在報導之前，先要解答許多人的疑問：開放帶有萊克多巴胺殘留的美國牛肉，與台灣豬農有何干係？豬農為何要上街抗議？簡單來說，開放帶有萊克多巴胺的美國牛肉進口，就像是掀開潘朵拉的盒子，後續很難再禁止帶有殘留萊克多巴胺的豬肉，甚至也不容易禁止作為飼料添加劑的萊克多巴胺商品「培林（Paylean）」進入國內養豬產業市場。因為基於WTO下貿易最惠國待遇原則，一旦開放帶有萊克多巴胺的美國牛肉進口，同樣使用萊克多巴胺進行畜牧養殖的加拿大業者，勢必也要求比照辦理。

↑資料來源：衛生署食品藥物管理局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韓國政府在未進行風險評估的情況下，逕自於2008年4月與美國簽署「美韓牛肉協議」，不限牛齡全面開放美國牛肉進口，引發韓國國內民眾反彈，導致內閣下台改組，於是韓國政府再與美方重提諮商，於同年6月間達成協議，同意源自 30 月齡以下的美國牛肉及牛肉產品（包括內臟及絞肉）可輸入韓國。加拿大政府見美韓達成牛肉協議，也要求韓國對加拿大牛肉比照辦理。但韓方拒絕放寬對加拿大牛肉的禁令，加拿大因此向WTO聲請貿易爭端仲裁。

以往衛生署食品藥物管理局對進口肉品採取邊境檢查時，最常查獲帶有萊克多巴胺殘留的肉品，一是美國牛肉，另一是加拿大豬肉。政府既然受於壓力，將對牛肉訂定殘留容許標準開放進口，難保將來不受壓力，再對豬肉訂定殘留容許標準而開放進口。

如果政府為了換取TIFA而獨厚美國牛肉訂定萊克多巴胺殘留容許標準，將來面對加拿大同等要求對待，決策官員是否針對「順了姑意、逆了嫂意」的情形進行沙盤推演？

開放萊克多巴胺，引清兵入關？

開放萊克多巴胺也可能掀開另一個潘朵拉的盒子。台大獸醫專業學院院長兼教授周晉澄指出，行政院將瘦肉精議題「窄化」為萊克多巴胺議題，是非常不智的做法。美國核准使用於牛隻身上的瘦肉精除了商品名為Optaflexx的萊克多巴胺，還有商品名為Zilmax的齊帕特羅（Zilpaterol）。根據美國BEEF MEGAZINE於2007年的報導，Zilmax齊帕特羅已核准於美國、墨西哥、南非做為牛隻的飼料添加物。

而齊帕特羅（Zilpaterol）的使用，也可能隨著美國影響力，進入中南美洲國家畜牧業。根據衛生署食品藥物管理局從去（100）年1月到今年2月針對輸入牛肉進行查驗，除了驗出美國帶骨、去骨牛肉與牛雜碎殘留萊克多巴胺（Ractopamine），也驗出從尼加拉瓜與巴拿馬進口的去骨牛肉與牛雜碎殘留齊帕特羅（Zilpaterol）。

將來政府開放殘留萊克多巴胺的美國牛肉進口，若再面對美方要求開放殘留齊帕特羅的牛肉進口，我國政府有何理由拒絕？因為按照農委會主委陳保基的解釋，萊克多巴胺是飼料添加物而不是藥品，對人體健康造成的風險極低；同樣的理由，美國FDA也核准齊帕特羅（Zilpaterol）做為牛隻的飼料添加物，將來台灣理應也可以開放殘留齊帕特羅的牛肉進口？

↑資料來源：衛生署食品藥物管理局

專家會議背景太過單一，造成選擇性資訊揭露

瘦肉精萊克多巴胺不僅是科學議題，背後牽涉的政治、經濟與社會層面非常廣。現在既有的萊克多巴胺技術諮詢小組會議僅有獸醫、畜牧、公衛、藥理、醫學與食品衛生等專家與會討論，格局實在太過狹窄，應再廣納國際貿易法、產業研究與社會科學領域的專家與會討論，才能面面俱到，下決策前掌握充分不同資訊與觀點。

由於諮詢小組的成員組成背景太過單一，造成官方選擇性的揭露資訊，使前兩次會議結論淪為一言堂。第三次會議雖然開放民間團體推派代表與會，但討論議題已受限於前兩次會議的議程。

根據上下游新聞市集取得農委會去（100）年委託的研究報告顯示，政府若對萊克多巴胺解禁，開放萊克多巴胺藥物合法添加到肉豬飼料中，並訂定豬肉的最低容許標準，將產生以下負面衝擊：1. 農政與衛生單位執行肉品與藥物檢驗稽查的工作量與經費「必然提高數倍或數十倍，因為不只檢驗Ractopamine，還有數種私自使用的乙型受體素禁藥必須檢驗」；2. 嚴重衝擊台灣50年來培植的種豬產業；3. 台灣養豬產業面臨進口飼料原料價格高漲的趨勢下，將再喪失掌握豬隻育種與遺傳改進的自主權，全數仰賴國外。

未見光的萊克多巴胺負面評估研究

這份計畫編號為100農科-2.1.1-牧-U1(9)，計畫名稱為「豬隻生長及繁殖促進藥物的效果及規範之調查計畫」的委託研究報告，在摘要內容中曾出現以下的描述：「改良畜禽動物的生產性能及降低生產成本，一直是畜產界的研究目標，除了在育種、營養及飼養管理方面，更發展出許多可以在短時間內達到目標的方法。外源性促進劑 (exogenous promoter)的添加尤其普遍：如豬的生長激素 (porcine somatotropin， pST)、乙型受體促效劑 (beta receptor agonist)及抗促性腺激素釋放因子 (gonadotrophin–releasing factor， GnRF )的疫苗等是常用來提高肉豬生長性能的藥物；…. 這些藥物除了可以提高動物的生產性能外，同時也是方便生產者管理豬群的工具。

好處是可以花較少的成本而得到更高之生產效益，但也相對地擾亂了豬隻正常的生理及行為。這可能是因為生產性能是評定育種價值的項目之ㄧ，外源性促進劑的添加可能會干擾動物育種者，以致其種畜選拔錯誤，對國家的整體育種體系為一損害，且育種成本亦隨之增高。」

這份委託研究報告調查乙型受體促效劑 (beta receptor agonist)對於台灣養豬產業的衝擊與評估，就是以飼料添加物萊克多巴胺為例子。研究報告分析已蒐集的國外文獻資料後指出，「沒有實驗證明豬隻或牛長期食用Ractopamine，對其肉品安全的影響」，但「加拿大食品檢驗局(Canadian Food Inspection Agency)對Ractopamine詳盡的使用規定」。

「加拿大食品檢驗局的規定中特別提醒：無論Paylean或是Optaflexx皆不能給予種用動物食用，主要是因為其作用是在短時間內提升肉用動物的生產量，容易高估或干擾動物的生產性能及相關評估，因此不能以給予Ractopamine來作為育種時的工具。而這種生產方式除了造成動物生理上的改變以外，甚至還可能導致行為上的偏差，如情緒表現不穩定及具有攻擊性(Minton)。」

這份委託研究報告也指出，若要提升豬隻的瘦肉率，用傳統篩選帶有瘦肉基因種豬的方式，較對豬隻施用瘦肉精的效果更好。研究報告內文所使用的字眼為「ractopamine不一定能夠讓所有肉豬都產生顯著降低脂肪比例的結果，這對希望使用ractopamine的養豬生產者是有一定程度的警訊，若依循傳統的育種選拔方法，實際上對降低肉豬體內脂肪比例是最有效果的。」

另外，萊克多巴胺「具有明顯效果的添加量(> 9ppm)同時也會顯著提高豬隻面臨人為緊迫或陌生環境時的行為反應及心跳頻率(Marchant-Forde et al.， 2003)，這對豬隻飼養管理上亦為負面效應，因為通常餵飼ractopamine都是針對整群或整棟肥育期豬隻，一旦豬舍內有緊迫性驅趕或陌生人靠近(進屠宰場之後)則豬群的這種緊張行為會互相影響，可能造成推擠互踏而受傷或其他緊迫生理現象，或許這樣的緊張行為較嚴重時對豬隻屠宰後的肉質會有影響，亦會升高豬農的損失。」

「雖然在某些遺傳品種的肉豬飼養上，餵飼ractopamine可能會提升部分的養豬生產效益，然而長期以來（超過三十年）國內的豬隻育種工作（登錄制度性能榮譽號、中央檢定選拔指數、場內檢定選拔指數、拍賣制度等），已經將豬隻背脂降低及瘦肉率提升，推論餵飼ractopamine對現今台灣肥育期豬隻的影響程度可能是低的。」

「另外，國內的豬場規模不如歐美等國家，通常肉豬場對同一階段或同一棟是使用單一的飼料管線，因此添加ractopamine於飼料餵飼肥育期豬隻，在中小規模豬場中是會使兩或三品種雜交肉豬與準備選留的純種豬同時食用，當純種豬需要視其瘦肉或脂肪相關性狀予以選拔時，現場管理人員可能無法找到合適的標準，因此，推論餵飼ractopamine，對國內的豬隻育種工作會造成停滯或混亂的現象，而且這些肉豬與種豬會易有緊迫行為發生，則對採精檢測品質及發情觀察上造成困擾或損失。」

這份委託研究報告也特別指出，「上述研究都只有著重於豬隻生產屠宰方面，國內也必須視Ractopamine在豬肉或內臟殘留之後對食用者的負面反應而定，因為豬肉及豬內臟為國人重要的蛋白質攝取來源，近十多年來，國人平均每年食用豬肉大約在40kg左右，而且飲食文化上也經常會有豬隻內臟出現在菜餚中，若添加量未於以控制或未嚴格遵守停藥期規定，致使國產豬肉或內臟的殘留量普遍性升高，對國人身體健康的威脅不可不予以慎重考慮。」

這份研究報告也點出台灣豬隻飼養方式與歐美等先進國家不同，若施用萊克多巴胺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應。

「國內的養豬場，經常是核心豬群(Great Grand Parent， GGP)、祖父母種豬群(Grand Parent， GP)、繁殖母豬群(Parent)及商用肉豬(Commercial hog)混養於同一場內，甚至連部分種豬場也飼養著一定數量的肉豬。此外，國內大部份養豬場的飼料為本場自行配製，較少養豬場購入飼料廠配製的完全飼料，加上國內豬場的飼料混合桶與飼料主管線僅有一至兩套，若外源性藥物添加到肉豬飼料中，非常容易透過混合桶與主管線交叉污染到種豬飼料內。」

「若將Ractopamine藥物予以合法添加到肉豬飼料中，並訂定豬肉的最低容許標準，在執行大規模的宣導與藥物檢驗稽查的政府計畫之下(檢驗工作量與經費必然提高數倍或數十倍，因為不只檢驗Ractopamine，還有數種私自使用的受體素禁藥必須檢驗)，可能肉豬飼料與其生產之豬肉大多可以符合法規與最低容許標準，但是混養於豬場中的種豬群也極有機會透過混合桶與飼料輸送管線而食用帶有Ractopamine的飼料，這對種豬在場內的生長、屠體、肉質及繁殖記錄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再加上近年文獻發現Ractopamine對瘦肉型遺傳改進的純種豬的影響較小(或在統計上不顯著)，若種豬群中有肥瘦不一的種豬後裔都食用這些帶有Ractopamine的飼料，導致其生長速率與屠體性狀類似，因此選留的種豬後裔在遺傳性能上仍舊有差異，而豬場依據這種不正確記錄資料進行配種，如此對種豬生長屠體性狀的遺傳改進必然產生混淆與遲滯。」

「雖然國內的中央檢定站可以有效禁止外源性藥物的添加，但是南北兩處檢定站每年僅能檢定2000多頭的純種豬後裔（公豬居多，女豬為少數），遠不及每年所產出的更新種公母豬隻數量。倘若，未來登記之種豬場的Ractopamine也能夠列入政府管制與監控制度中，則有更多的更新種公母豬得以避免食用帶有Ractopamine的飼料，可是這也只是每年更新種豬的20~30%能夠有不受Ractopamine飼料影響的生長屠體肉質繁殖記錄。」

「國內若通過Ractopamine藥物可以合法添加到肉豬飼料的規定，必然對台灣五十年來培植的種豬產業造成龐大的衝擊，登記之種豬場戶數與飼養種豬的頭數應該會更少，豬隻育種中生長屠體性狀的檢定需求會逐漸減少，因此中央檢定、場內檢定及種豬登錄頭數也會逐年遞減，更遑論遺傳改進速率的提升了。」

「國內的後續豬隻育種發展或許會朝向全部或多數依賴進口，在進入的飼料原料高價格時代的台灣養豬產業而言，除了繼續面對進口飼料原料的高成本挑戰，還要同時面臨種豬性能不確定及遺傳改進全數仰賴國外的問題。」

產地標示，如何真正落實？

除了農委會委託研究報告點出開放萊克多巴胺做為飼料添加物對台灣養豬產業的發展將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去（100）年5月6日在臺灣大學獸醫專業學院舉辦的「萊克多巴胺(RACTOPAMINE)面面觀-Ⅱ研討會」中，時任農委會動植物防疫檢疫局長許天來曾向在場的財團法人食品工業發展研究所副所長陳陸宏詢問：「請教陳陸宏副所長，衛生署推廣了『產品來源產地標示』一段時間，若是加工物品，如：豬肉做成的包子，請問要如何標示？是否可以舉例了解。」

曾擔任過衛生署食品衛生管理處長的陳陸宏則回答：「有關產地標示政策問題本人無法代替政府回答，但是依據所蒐集資料，進口豬肉在台灣做成包子，包子和豬肉是不同的物品，假設美國來的豬肉在台灣做成包子，因為形體已經改變了，涉及產品之實質轉型，視為台灣本地生產之包子。」

距離當時的座談會未滿一年，防檢局前局長許天來與食品工業發展研究所副所長陳陸宏本月均曾參與農委會已召開三次的萊克多巴胺案技術諮詢小組會議。但衡諸會議討論主題與會後新聞稿內容，均未見兩人對於現今產地標示法規針對進口肉品加工規範所面臨的侷限，有過發言或探討。

如今，行政院針對瘦肉精美牛議題提出的「安全容許、牛豬分離、強制標示、排除內臟」政策宣示，並說明是根據「科學事實整理正確資訊」。這樣的決策過程實在太過輕率，也無法令民眾信服將來開放萊克多巴胺的禁令後，政府是否有能力為民眾的食品安全把關。

此外，雖然台美雙方官員明確表示美牛議題與TIFA無法脫勾，甚至說明台灣若不開放含瘦肉精美牛進口，TIFA談判就無進展。問題是，TIFA談判的內容為何？外界仍一頭霧水，開放瘦肉精美牛進口究竟能換取什麼具體利益？又會帶來什麼衝擊？基於民主社會資訊公開的要求，政府實在有必要對人民說清楚、講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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