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連慧玲)
(攝影/連慧玲)

女子在海

跟遠距離觀海好不一樣,我是被完整的包覆住,厚實穩當。海的一波浪平又起,身體不斷深刻經驗著浪濤的載浮載沉,一股大生命力量正乘載著我……這就是生命力啊… 這就是活著的證明吧… 擁有生命力,真是一件好酷的事情。

生活在海島的我們,或許在目前的此生當中,都該有過這般與海的相處吧:

當你心情落寞、沮喪,當你想一個人安靜地沉澱著心情、思索著何以為人生,你走向海、望著他,交付出全然的你。

鹹鹹海風刮著,掃去你煩悶的心情、捲捲浪淘刷洗著,掏空了你哽住的情緒、只是眼觀海的寬闊,竟悄悄也開展了你的心室,你的世界得以浸染了一片藍,得以悠遊自得一陣子。我們從海的世界帶走的,總是藍天白雲。

曾經我以為,與海的關係,就會這麼一直好下去……

「你會不會游泳?」

「會!」

「那待回潛水衣服換上,我們去海裡潛水射魚。」

「蛤?我…我…」「…好」

當身體肌膚浸泡入海,感知會帶你觸碰到海的本質

事實是,與海的浪漫距離不在,我一邊心底無限恐懼著、卻也是興奮。與海的關係,得以有個引路人穿梭其中牽引,我不想錯過良機,即使賭上某種程度的,我的性命。我是清楚的,我有多麼害怕。

朋友已穿戴好潛水裝備,緩緩入海去了,而我則是心底瘋狂著發抖,恐懼像根系般盤踞著我,腦袋無法運轉思考,也無法做好自己的主人,我像個空洞魂魄般,穿戴好蛙鞋蛙鏡,不知為何,跟著也潛入了海。

第一次游進了海,我感到好陌生。當你整個身體肌膚浸泡入海,感知會帶你觸碰到海的本質。瞬間的我,似乎得知許多靈感訊息,海究竟有多古老、為何生命演化是從海、海何以能夠涵養生命、為何人們的傷心,可以被海洋療癒…。

跟遠距離觀海好不一樣,我是被完整的包覆住,厚實穩當。海的一波浪平又起,身體不斷深刻經驗著浪濤的載浮載沉,一股大生命力量正乘載著我……這就是生命力啊… 這就是活著的證明吧… 擁有生命力,真是一件好酷的事情。

就這樣,我的恐懼與興奮參半顯現腦海。也浮也沉。

或許住海邊的我不怕水,只是始終膽怯面對吧!(攝影/古碧玲)
或許住海邊的我不怕水,只是始終膽怯面對吧!(攝影/古碧玲)

海字,有水有人,其實是母親

腳踢蛙鞋,交付身體,我看向了寬闊無邊際的太平洋,朋友的呼吸管像小島燈塔般指引我方向,讓我心安。我低頭看向深海,似是遊走雲端。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再抬頭尋找指引,「…咦?不見了!」那真是一道閃電擊中心底深深,恐懼像隻黑手般攫獲住我,拖下、要把我淹沒,茫茫大海,我站直身軀,腳踢蛙鞋,就地轉繞,試著讓自己不要下沉。

「在哪裡?你在哪裡?」頓時的我失去支柱,就要垮下。深呼吸一口氣,平行看著大海,一片空蕩,沒有生命跡象。

「穩住自己!」我對著自己說,「他只是下潛一段時間,會再上來。到時候要逮住他,跟他說我有多害怕……多害怕。」我的心,像童話裡,那穿上紅鞋子女孩的舞步,凌亂不堪地舞踏,瘋狂奔走,無法控制。

「別慌!別慌!」我用力告訴自己,一邊嗆進了些海水,嚐到了眼淚也鹹鹹,流進了更大的海水鹹。

噗… 一聲響,小小水柱衝出海面,朋友的呼吸管呼出了水。我像是尋覓到一處光、一朵希望。找了個機會逮住他,嘶吼叫著:

「嘿~~ 我會怕!」聲音隨著海風迂迴旋繞,帶著濕氣。朋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朝著我快速的游過來。

抓穩了他,我才一顆心放下。他穿戴手套的手,牽起了我,我們一同海中踢水游,水裡飛,到處有雲霧泡泡繞。牽著的手馴服了我野性狂奔的心,不再如此恐懼。循著踢動的水紋、緊握的手,我好似有跡可循,一股安詳、信任升起,我轉而繼續與海相處、對話……。

海啊,海。你是那麼深切、迷人,卻無法捉摸。

朋友曾經形容著海,帶著神秘藍,很是喜歡:

「 海字,有水有人,其實是母親。」

我在海。一旁皆水,我為人,感受到的包繞溫度,確實,是母親的溫暖與柔情。

攝影/古碧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