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紅薯球,應該要用冰勺在紅薯泥中挖出一顆顆正圓形的球,且小巧、可一口放入嘴中,讓香氣四散。若分兩口也可以,咬下一口,外頭深紅色酥皮裹著內裡紫粉色的綿密紅薯泥,視覺上也充滿刺激,再放入嘴裡,「啊!太幸福了。」
南投幅員遼闊,每有人一聽聞我所來處,便興致高昂地說:「哇!上次才去日月潭而已,埔里東西好吃極了。」我急忙打斷,不是不是,再聽聞我來自「南投市」後,「南投也有市喔,你們山上應該不太方便。」接著話題通常斷裂於此,只剩下不明白的外地人,與怒火中燒的本地我。
薄薄一片片綠豆粉粿,像是一片片清晨月亮
不該是這樣,如此深愛之地無人知曉,身為在地寫作者,我有責任與能量,把地方清楚分享出來。南投市過於低調,鋒頭不及合歡清境山景、不及明潭湖景、不及草屯、集集、竹山這樣的熱鬧小鎮、甚至黯淡於涵括於其範圍內、名氣響亮的中興新村。但這樣一個里山之城,夾雜在八卦山與中央淺山之間,屬台中盆地內南緣尾端,山與山那麼靠近的起伏之地,市街裡卻獨獨保有許多僅產地有的庶民美食,取自天然、風味不同、口感、嚼勁也無一處能夠比擬。
南投市場與果菜市場聯合起來,規模盛大,從山腰間的彰南路的圓環至信義路的平和國小,百家攤商從丘陵鋪落至和緩的平地上,街市裡走一回,薄薄一片片綠豆粉粿、冰鎮在市場老奶奶的手推餐車裡,透明幾片散裝於袋中,買完回車上現吃,拿在手裡,輕透淺白色澤,像是一片片清晨月亮,淡淡綠豆香,伴嘴齒嚼動、輕盈地瀰漫在舌尖上,好似剛醒來的夢,味道很快地淡去、卻令人回味。連忙接著一片、再一片,試圖挽留所有錯失的情節。
想讓世人品味一回的神奇丸子「紅薯球」
口感取勝,除了綠豆粉粿,還有另一款我欲藏私,又想讓世人品味一回的神奇丸子「紅薯球」。我願傾生命擔保、絕不誇張地說,這紅紅山藥做的丸子,是我的摯愛、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
很抱歉,但我對夜市裡的「地瓜球」總看不上眼。在我心裡,地瓜球就是包裹空氣、空心的瑕疵品,缺少綿密的感情,即使如今,在全台的夜市裡,地瓜球已有各式各樣的變化型態,雙色交疊、大小幻化、清脆或黏牙,從小吃紅薯球長大的我,常常憐憫他地,只能嚐地瓜球沾沾自喜。
在我個人淺薄的田野調查裡,紅薯球攤商的大本營便在南投市、接著有零散幾間在名間鄉松柏嶺上祭拜玄天上帝的受天宮周圍、草屯市街也有一家,中興新村員工消費合作社也僅有一家,一脫離南投縣域範圍,除了少數攤販偷渡外溢到台中旱溪夜市、或員林夜市,紅薯球的產地限定標誌十分鮮明。
以前我帶朋友來訪南投,我一定大聲告知:「只有南投有喔!別的地方可吃不到。」直到有一回彰化來的女孩J也很堅持的說:「可是我在員林也吃過。」經過一番調查,我才終於願意承認,或許好滋味已經散播到中部其他鄉鎮。
咬下去山藥泥與纖維交織,後味衝上鼻腔
地區限定過於迷人,但除了地區限定,他也是季節限定。「紅薯」球的紅薯即是紅山藥,在台灣漫長的夏日,莖葉繁盛起來,吸取許多養分,過了夏日抵達八月,日照漸短,養分開始儲存到地下莖去,地底紅皮白肉的紅山藥壯大起來,十月初即可採收。
初冬至春末之間,南投市南崗路往名間、竹山驅車前行,路上到處是販賣白山藥、紅薯的店家,停妥車下車選購,揀選好中意的山藥條,回家剖面,鮮紅的斷面即可引起食慾。
為了體會自製紅薯球滋味,我曾嘗試買新鮮紅山藥切片蒸熟、加熱加糖、攪混太白粉油炸,也曾光臨南投市清水火鍋旁現成的紅薯泥,買回家入油鍋,或許是油溫的控制、或許是紅薯分量比例的拿捏、或許是捏成球的大小,遺憾的是,我從未成功複製出市場裡的口感與滋味,往市場裡尋覓較為了當。
南投市的紅薯各有特色,我自小吃到大的是夜間的紅薯球,週三的家樂福夜市、週一週四的南崗夜市,炸紅薯球夫妻倆的油鍋,幾乎一週三次餵養我成人。他們家的紅薯球大小適中、渾圓飽滿,咬下去山藥泥與纖維交織,後味衝上鼻腔,好吃極了。離開南投的日子,偶有返家,家裏知道我嗜吃,常常買50元大份量於餐桌上,夫妻倆裝滿出紙袋,我三兩下就能夠完食一整包。
若在白天抵達南投市街,可在民權街市場入口嚐鮮,那裡的紅薯球碩大、油量的份量較多,在冬日將現炸熱呼呼的丸子放入口中,一口還吃不下,但好味道總能用發燙的舌頭迎接。大概兩三粒就能飽足。但近日,老闆娘似乎愈炸愈畸形、油量也愈用愈猛,開始粗糙起來,我便較少光顧了。
季節限定,期望紅薯枝葉度夏茁壯
最好的紅薯球,應該要用冰勺在紅薯泥中挖出一顆顆正圓形的球,且小巧、可一口放入嘴中,讓香氣四散。若分兩口也可以,咬下一口,外頭深紅色酥皮裹著內裡紫粉色的綿密紅薯泥,視覺上也充滿刺激,再放入嘴裡,「啊!太幸福了。」我每品嚐一顆,內心懷著感激之情,怎麼市上能有如此美味,我知而不為大眾所知。而有一間位在平和國小附近,便擁有完美的滋味,但近期排隊人潮愈發洶湧,我便不願透露更詳細的地址了,若有心追尋,來南投市帶上我,我帶你前往,你買一大包我們分享。
季節限定,約莫進入春末初夏,最難過便是紅薯球攤商一間間收起來。暑夏朋友來訪,我們只能想像紅薯的滋味,在腦海裡望「薯」止渴、望「薯」莫及。期望紅薯枝葉度夏茁壯,到下一個秋天,在豐饒的南投淺山地底,一天比一天脹大。
而至於紅薯餅,偶爾會加入葡萄乾或紅棗,但口感無法與紅薯球的鬆軟與綿密堪比,並不是我所愛好的,因此不加贅述,敬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