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張淑玲)
(攝影/張淑玲)

酒香黑豆桂圓豬腳

幾乎每周集合四種簡單食材進補,即:黑豆、桂圓、黑棗、豬腳,一把陶土鍋內依序鋪入,加入米酒、水,慢燉數小時。

黑豆鬆軟綿密,消解豬腳的油膩,桂圓肉質飽滿,黑棗微酸甜帶點煙燻味,口感味覺層次分明,酒香肉香甜而不膩。

夏日氣候陰晴不定,日子烘隆隆地熱。龍眼老樹掛著如珠成串的黃褐色果實,沉甸甸地垂在樹梢上,串串隨風搖擺晃盪,掠過深綠色光滑的葉面婆娑聲響。及至八月龍眼果實成熟,果肉肥而甜美,不過二三周未採,日頭已忙著催促果樹收回養分,果實要漸漸褪去甜味。然而,家屋龍眼不足以大量供貨,仍然得趕忙整株採收,至於保存暫無暇他想,要不,次日清晨天一開光,鳥族偕伴成夥,嘰嘰喳喳地搶食。

滿地鋪陳的龍眼殼與種籽已成了最好的養分

另一株龍眼樹則隱沒在山窩的內側,蝙蝠慢條斯理,偶爾出沒。從後山的竹林越過山丘前來的由赤尾松鼠成群包抄,樹下茂密的蕨類、魚腥草、山芹菜、野薑花超過一甲子的歲月,滿地鋪陳的龍眼殼與種籽已成了最好的養分,往年夏天龜類總有一二隻脫離池塘,沿著溝渠散步而來。

如果不是飛鳥銜出龍眼,種籽會在溝渠邊落下後,隨午後的雨及流水而去,注定它們將就此結束短暫的一生。早時樹身在邊坡抓得牢固,即使遇有雷雨,山上分支水流匯聚,樹根便輕鬆汲取,年年多結實累累。除此,接近山坡面的步道,安置些大石塊,方便農地工作結束,可以坐在上方清潔雨鞋腳底的汙泥,或者從山下步行上山的人,此處龍眼與竹林交疊,相較便於歇腳整裝,微風輕拂最為舒暢。

記得年年採收龍眼,就在三合院門庭日晒。

小學放學,我時不時趁著祖父母廳裡忙著竹編,假借翻動,一把祖父新紮的竹掃把揮過,揚起滿庭龍眼香氣,使人一聞垂涎,背對門廳手抓數把放入褲袋,或是藏入腰間的衣服包裹。傍晚氣溫降下,不等日落,收入廚房大灶,燃燒起竹編與木塊剩料的柴火,夜間飯後再度烘炒收乾,我得站上竹椅,在大灶邊一圈一圈地炒,不小心怠慢,龍眼局部焦化影響風味,我卻藏不住笑意,放置一旁等著工作結束後食用。

那輾轉漫出記憶的味蕾香氣,被鎖入那年的盛夏時光。

龍眼從水分、糖分日漸轉化的過程,香氣無法全程復刻,最難替代的,要是每天品嘗不同熟度的龍眼果肉,風味不斷轉折最為迷人!龍眼乾在烈日下,製程大約七至十日日夜不間斷焙炒晒製。完製後,夜間空檔則和家人一起脫去龍眼外殼與子核,留下滿是香氣的桂圓肉,放在冰箱冷藏保存入冬。趁著家人與鄰居聊天之際,我偶爾開啟冰箱,撕下出現細微結晶的桂圓肉當作零嘴。

(攝影/張淑玲)
(攝影/張淑玲)

旱季的大山溝化成沙漏

早期由微秋轉入冬天的山頭若降霜,依循祖先傳下的家族食譜,除了製成桂圓酒香米糕作為早餐甜點食用,幾乎每周集合四種簡單食材進補,即:黑豆、桂圓、黑棗、豬腳,一把陶土鍋內依序鋪入,加入米酒、水,慢燉數小時。黑豆鬆軟綿密,消解豬腳的油膩,桂圓肉質飽滿,黑棗微酸甜帶點煙燻味,口感味覺層次分明,酒香肉香甜而不膩。移居外地念書與工作後,總有冬季寒冷,自然不遺漏這道食補料理。

有時站上山窩不同的至高點瞭望觀察,一株株龍眼樹順著家屋向外延伸的溝渠邊緣位置而生,早期祖父在舊家屋竹林附近設了燒製竹炭的凹型天然露臺,隨著水流沖刷與地形的改變,補上數十年的破布子樹外,鳥類種下的土芭樂與芒果,逐漸連結成網絡,不論冬日吹起東北風,或夏日的詭譎颱風襲捲,稍稍破風能削弱強勢鋒面的影響力。

山泉從溝渠泌出,與大山溝匯聚,大山溝堆起一股股摺皺的河道,表面裸露著平滑的護甲層,前人從山下搬回大甲溪石,一顆顆緩緩放入山溝定位,堆疊面略略向後傾靠,立體而近乎平整的石墻切面,雨後水流已落成瀑布。旱季的大山溝化成沙漏,不知從何處一點一滴地湧出流沙,在乾涸的山澗底部鋪成一面平坦的鵝黃色細沙,野發的大冬瓜掛在邊坡,像是隨時躺成襁褓中的嬰兒。平滑的護甲層雖是大山溝的河道,卻在枯水期被坐成溜滑梯,我們在寧靜的小山窩裡嬉鬧,笑聲在山窩裡如水花擴散,其他孩子不約而同聞聲而來。

如今,已難遇見幼童附近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