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煥中)
(攝影/陳煥中)

輕快的紀錄

啊!難怪種田或園藝可以療癒人心,因為除了天之外,人就是至高點。耕地要整平、水路要拉要清,園藝的花草需精雕細琢,可以大而化之或斤斤計較。人的手腳決定了這些植栽的生命位置,看起來充滿愛心的呵護,當除起「雜草」時,分別心驟起,手勢殺氣滿滿,斬亂麻的暴力藏匿在治療人心的陰暗面,翻轉面對人們時的挫折感。

冬季雨少農閒期間,難得有機會離開田土那種厚重步調,以踩踏單車方式,切換不同視角輕快地看看田外世界。

安靜又不喘地移動有點像低空巡航,我慵懶地依照自己的航線前進,如果不小心驚動在水渠吃飯的白鷺鷥,還可以陪牠飛十秒。春季有時可望見整群灰濛濛的高蹺鴴降落水田,天色此時搭上好時機,景色會變得很迷人,停下來觀察牠們便升起一種與世無爭的感受。但水鳥總吸引人,人總被水鳥討厭,動作無需太大就讓牠們發現,隨即如臨大敵飛得老遠,不屑這些無法自行飛翔的聰明生物。這使我想起在田裡工作,偶爾有人開著高級車、開窗架好相機,鼓掌一聲按下快門,完成做作的藝術。風一吹我立刻打了噴嚏,高蹺鴴叫了幾聲團團有秩序地起飛,空中旋了幾圈降落遠處,軌跡彷彿問號,拖成了帶曲率的問句:「我們還可以來這裡嗎?」

(攝影/陳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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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不斷切碎農田,讓鳥不知該降落何處

騎單車在田間小路,路口轉彎除了注意來車,還要留心灌溉水溝,如果為了閃車而沒抓好路線就會墜下去。有時候溝渠旁會伴著水利地這類奇妙的小地景,因取水方便,附近許多居民用來種菜,也順便「維護」環境。不同顏色的「菜色」熱鬧了晒黑的水泥,不知道為什麼?有種比真實菜園還要乾淨的氛圍,也許是空間有限因此好整理,也可能人來人往容易被關注,必須有點紀律。紅蘿蔔、青蔥、蒜苗、空心菜、芹菜、木瓜樹、檳榔樹以及抑制雜草的稻稈,背景是等待春耕的水稻田,逛完宜蘭市區附近被當作高鐵預定地的田土後,趁冬陽尚未結束營業,決定騎至耕種的田區巡邏。

越過密集住宅界線,田地散落許多房子,農舍是當中最有特色的物件。宜蘭假裝是農舍的「農舍」出名地氾濫,它們不斷切碎農田,讓鳥不知該降落何處,加上古厝地蓋起連棟房子,小面積中塞小坪數來塞更多人,然後一起賺更多錢。年輕人未來現在就被買走,然後幫資本家打大半輩子的工,被逼著坐上隱形又巨大的槓桿搖來搖去,搖到沒有知覺。雖然這樣想,但還是不敢一直盯著人家的房子,趕緊離去。

(攝影/陳煥中)
(攝影/陳煥中)

務農幾年才發現不管是哪種 皆是反自然的行動

閒晃太久,抵達終點時發現傍晚冷風來得迅速,催促我和太陽一同下班,我繞一圈田區、簡單處理水位隨即回家了。抽空打開手機整理照片時思考,田園景象到底是什麼?很多都市人來這裡實驗,有王維式的,蓋房子與自然隔絕,隔著透明玻璃享受景色,無需弄髒身體,比看著電視更接近現場。或陶淵明式,用身體實際耕作,與天比腕力討飯吃,彎下頭便融入地景。經過幾年的務農才發現不管是哪種,皆是反自然的行動。

啊!難怪種田或園藝可以療癒人心,因為除了天之外,人就是至高點。耕地要整平、水路要拉要清,園藝的花草需精雕細琢,可以大而化之或斤斤計較。人的手腳決定了這些植栽的生命位置,看起來充滿愛心的呵護,當除起「雜草」時,分別心驟起,手勢殺氣滿滿,斬亂麻的暴力藏匿在治療人心的陰暗面,翻轉面對人們時的挫折感。

騎車隨意亂晃所拍的照片,在手機螢幕上隨手指靈活地放大縮小。手指滑到長滿草的田埂照片,讓原本優雅享受抽離的輕快感突然好像下課時間結束的惆悵,才想起巡田預定要執行的任務──春耕再過不久即將開始,我又將融入那愈來愈少的地景裡。

(攝影/陳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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