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溪流像個貪玩的孩子,溪中色彩斑斕的迴游鰕虎們,如同祂愛不釋手的玩具與配件。(插圖/李政霖)
獨立溪流像個貪玩的孩子,溪中色彩斑斕的迴游鰕虎們,如同祂愛不釋手的玩具與配件。(插圖/李政霖)

與溪神同行

小小台灣,不同地區擁有風貌各異的溪流;如果像動畫「神隱少女」裡,大河小溪各有河神溪神,那麼,台灣各地的溪神,想必各有自己的性格、長相、不同的服飾品味!

嬌巧的時尚少年—獨立小溪

獨立溪流像個貪玩的孩子,溪中色彩斑斕的迴游鰕虎們,如同祂愛不釋手的玩具與配件。(插圖/李政霖)
獨立溪流像個貪玩的孩子,溪中色彩斑斕的迴游鰕虎們,如同祂愛不釋手的玩具與配件。(插圖/李政霖)

[dropcap]台[/dropcap]灣的北部與東半部,有許多小山小谷,造就了獨立的小型溪流。這些溪流平時不連通到大河,水流量也有明顯季節變化,原本沒有溪哥、鯉魚那類的大型魚或掠食性魚類,就成了一些小型迴游魚類的天堂。

獨立溪流的溪床,全段石礫尺寸變化不大,有時一直到海口都還有許多大岩塊,上下游都可能存在跌水的落差,只是大小有別,如同一個未經歷練琢磨的少年,性格仍然有稜有角!

這位少年溪神身上的衣物,從上到下,顏色都是澄澈的溪水,溪水中的生物,猶如服裝上的花色與飾品,及捨不得丟棄的玩具,也是七彩琳瑯,反映著少年亟欲展現自己的衝動情感:上游以螢光藍、紅的黃瓜鰕虎、韌鰕虎為主要配色,輔以水面之上的閃亮豆娘為綴飾;中游有活力充沛的禿頭鯊、琉璃光澤的枝牙鰕虎;下游則是花枝招展的短塘鱧、湯鯉為基調;出海口以透明如玻璃藝品般的雙邊魚、斑紋搶眼的花身雞魚作結。全身上下,可謂無一處不是奇、彩、炫。

在獨立溪流清亮的潺潺聲中,是島嶼的年輕,擁抱繽紛幻彩的奇趣。

剽悍英勇的戰士—花東大流

花東大型溪流像驍勇的戰士,深綠湍急的溪水中蘊藏的生物也是凶猛奇巧、各懷本領。(插圖/李政霖)
花東大型溪流像驍勇的戰士,深綠湍急的溪水中蘊藏的生物也是凶猛奇巧、各懷本領。(插圖/李政霖)

台灣東部地勢險峻,在大山巒之間形成的大型溪流,就呈現了一股原始暴烈的氣勢。

源自中央山脈,從數個山坳迅速竄集奔流的溪水,把大山切出了壯闊的深谷,沖出群峰到縱谷裡,盡情展開成寬廣的河道。在長長一道並行著山脈的橫向旅程後,從山神軟肋迅速敏捷地左彎右拐,繞過海岸山脈的谷地,注入藍色的太平洋。東部大川的舞姿,猶如充滿原始力量的戰士,展現在坎坷之中仍能靈活面對考驗的英勇與本事。

勇士的戰袍,是由一塊塊充滿象徵的圖騰構成,基調由深綠色滿滿的激流、飛瀑深潭構成,上游刻著象徵豐美與生命力的鯝魚、神秘的鱸鰻;中游有著身披銀色戰甲的鯉科巨無霸–何氏棘魞、數量與體型都遠大於其他河域的掠食者–大吻鰕虎、力爭上游的洄游藻食者–日本禿頭鯊;下游悠游著單群就數以百計的烏魚、碩大的湯鯉,還有阿美族漁人的剪影;溪口帶點重量感的灰綠,象徵營養的匯集,這裡的底質已多細砂碎礫,不乏偏好藏匿砂中的龍口蛇鰻、竿鯊等造型奇特的裝飾,而太平洋中兇猛無比的金梭魚也聞香至此撒野,搭配著海浪與溪水敲打卵石的節奏,替這下襬收了一個怪誕而驚心動魄的邊。整件戰袍,上面到處都是對生命力量的詠頌,同時也是高潮迭起的生死冒險故事。

魚、草原、森林、人、文明的母親

島嶼西半部,地形相對廣大而平緩,一條大河同樣源自高山,一路要歷經地勢與林相的變化,流經人類聚落,除了溪流生物,同時餵養人的文明。

長長旅程挟帶的泥沙,從下游開始形成沖積扇平原,也分出了天然與人造的高渠、埤塘,出海時以寬廣的泥灘、濕地、紅樹林緩緩發散、淡出…。

漫長旅程孕育了無數生靈,歷經了太多變化,也默默承受著子民們貪婪的吸吮與撥弄,就像一個蘊含深厚能量的母親,只懂付出,不求回報,最後只是漸漸患病、衰老。

母親的衣妝,細膩而深切的情感

母親的裝扮,遠看複雜而無矯飾光彩。分段細究,卻能從每個局部的配色、花飾,看到大地之母各式各樣細膩而深切的情感。

上游以綠色為調,在細流山溝裡掛著短吻紅斑吻鰕虎的髮飾、主流激流處有纓口鰍勤奮食藻、緩流與潭區兇悍的馬口魚巡獵著,這裡留存著母親的青春記憶。

母親之河的髮飾—短吻紅斑吻鰕虎。(插圖/李政霖)
母親之河的髮飾—短吻紅斑吻鰕虎。(插圖/李政霖)

中游仍保有一絲風韻,溪釣人熟悉的紅貓(粗首鱲)、石[魚賓]是主角,暗處藏著長相特異的三角姑、台灣鮰、爬岩鰍等怪魚。

美麗卻在消失中的掠食者──紅貓(粗首鱲)。(插圖/李政霖)
美麗卻在消失中的掠食者──紅貓(粗首鱲)。(插圖/李政霖)

下游面對人類農、工業、家用的汲水與排汙,只有少數水域還維持著生機,因為中上游四方長程匯集的豐富養分,孕育了烏仔、白鰻、鯉魚等等碩大豐美的魚種。

產業與族群存續都處於黃昏──白鰻。(插圖/李政霖)
產業與族群存續都處於黃昏──白鰻。(插圖/李政霖)

人工或自然形成的灌溉溝渠、草澤埤塘,隔離巨大掠食者後,發展出美麗小魚的失樂園,牛屎鯽、蓋斑鬥魚、泥鰍,印記著母親與人們模糊的彩色童真。

溝渠清流中的小精靈──牛屎鯽(高體鰟鮍)。(插圖/李政霖)
溝渠清流中的小精靈──牛屎鯽(高體鰟鮍)。(插圖/李政霖)

母親的裙擺,出海口,整座島嶼西半部的營養、能量、好的、壞的,都匯集到此,形成一片深灰,不幸的,被消波塊與工業區圍住,從此非禮勿視,幸運的,還有一點綠色的紅樹林作為蕾絲,水鳥傍著潮水來回飛揚,彈塗魚像墜子在暗灰的裙襬上跳動,招潮蟹揮舞著鮮豔的掌,疾呼:「看呀!這裡還是有生命、這裡還是有顏色!」

母親溪神餵養的對象從水中遍及空中──大杓鷸。(插圖/李政霖)
母親溪神餵養的對象從水中遍及空中──大杓鷸。(插圖/李政霖)

然後,一切無辜的、有罪的,都在母親裙襬的潮水搖蕩安撫下,緩緩流入深邃的海峽。

母親在眼前卻患自然缺乏症候群

流淌在母親所蘊出的都會裡,那條流著清水的人工渠道,表面上,總也或多或少把一點點潔淨還給了大地,代表著人們對於大自然的需要與補償的心意;可是,與西部沖積扇平原毫不搭尬的造作砌石岸、幾乎不可能涵養原生生物的環境條件,以及不明所以四處複製的傾向,卻暗示著人們對於過往自然環境的美好輪廓,已經漸漸遺忘,只能依靠著模糊破碎的印象,東拼西湊、縫縫補補…。

也許找一天,循著附近溪畔的自然保留區,或國家公園,上溯巡禮,聞一下泥的味道,觸一下卵石的粗糙,看一下溪魚的泳姿,溪神若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應該還會願意與我們對話的。(本文轉載自「從河說起」部落格;人禾環境倫理發展基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