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手刻的橡皮章,紀錄跑步途中遇見的環頸雉(攝影/羅紓筠)
以自己手刻的橡皮章,紀錄跑步途中遇見的環頸雉(攝影/羅紓筠)

跑步是為了尋找好兆頭

我跑步不聽音樂。我聽鳥聲辨位。聽卑南大圳的水流,像小溪潺潺,沿路幾處高低落差大的地方,水特別急,還有空的鐵罐載浮載沉,不時撞到水閘門,規律的咚匡咚匡。我聽風吹稻子葉,互相摩擦的悉悉簌簌。我聽電線桿頂端的礙子上,電線在空氣潮濕的時候總會發出嘶嘶聲。

我跑步是為了尋找好兆頭。

就像原住民古老傳統,打獵前以某種特定鳥類從哪邊飛往哪邊、叫了幾聲來判斷吉凶,我一路上看到什麼鳥,也預示接下來24小時的心情。只不過,我的字典裡沒有壞兆頭,只有「會心微笑」,「開心!」,以及「哇,竟然有這個太幸運了吧!」的差異。

這個吉兆或許是環頸雉。剛搬來台東時,去拜訪小農,聽到他們說「我的田裡有環頸雉下蛋」,我記得自己發自內心喊出「哇!太酷了吧!」。而今年春天開始規律出門跑步之後發現,田間天天都聽到環頸雉在啼叫。再繼續跑一陣之後,不只聽覺上的相遇,我的眼睛也開始變銳利了,啊,每天都能看到呢!以我最常跑的路線為例,在台東苗圃通往台東大堤那條一公里多的小路上,我歸納出,至少在台東苗圃那區有一組固定班底(一公兩母)、緊鄰大堤的一塊稻田深處是另一隻的守備範圍。公環頸雉的動作設定很微妙,牠一叫就會搭配很有力的振翅,只要你不是離得太遠,一定能聽到牠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有天下午,我高高站在卑南溪河堤上,真的聽見下面田裡的環頸雉拍翅膀的聲音—我們的距離大概有50公尺以上。還有一次,環頸雉突然飛起,越過我頭頂,從台東苗圃一側飛到小路對面的荖葉田後方,噗啪噗啪,我多希望能撿到一根不小心落下的羽毛。

跑在台東大堤上,盡頭是太平洋、左邊是卑南溪、右邊是台東市田園(攝影/羅紓筠)
跑在台東大堤上,盡頭是太平洋、左邊是卑南溪、右邊是台東市田園(攝影/羅紓筠)

或許是白腹秧雞,能見度比環頸雉高,但比環頸雉害羞,一發現有人在看,就會加速快走躲起來。或許是啄木鳥,要碰運氣。或許是水鴨,通常是兩隻一組突然從稻叢裡竄出起飛,或是兩隻一組從天上降落隱沒田裡。或許是五色鳥,你可能會說五色鳥那麼稀鬆平常,有什麼好當兆頭的?哎呀,那是牠的叫聲稀鬆平常,但要一眼要在樹上揪出牠的身影並不容易,我是在跑了幾個禮拜之後,才發現,我找到五色鳥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或許是斑鳩。或許是各種燕子。或許是一大群在活水湖上空來來回回的高蹺鴴。或許是斑文鳥--現在稻穗已經下垂,開始有鳥來吃了,那天我帶著望遠鏡去跑,才辨認出:那些抓著稻桿大吃特吃的小鳥,原來不是麻雀,而是斑文鳥。八哥就不提了,住處窗戶前就固定有一群八哥幫派看守,所以不列入出門要看的好兆頭,但也說不上壞。

慢跑一趟就可以採集一束野花(攝影/羅紓筠)
慢跑一趟就可以採集一束野花(攝影/羅紓筠)

我跑步不聽音樂。我聽鳥聲辨位。聽卑南大圳的水流,像小溪潺潺,沿路幾處高低落差大的地方,水特別急,還有空的鐵罐載浮載沉,不時撞到水閘門,規律的咚匡咚匡。我聽風吹稻子葉,互相摩擦的悉悉簌簌。我聽電線桿頂端的礙子上,電線在空氣潮濕的時候總會發出嘶嘶聲。有時候會覺得那天特別安靜,好像掉進異時空,但其實只是因為遠處空軍基地那天正好沒有操演或出勤,原本時時襯在背景的轟轟聲被拉掉了。

我跑步不鼻塞。檸檬花開了。七里香開了。玉蘭花開了。路邊黑網內的動靜我看不到,但我聞到有人在裡面割荖葉。還有,自從稻子的穗越來越沉,只要天氣一熱、水氣蒸騰,我跑過稻田竟然都隱隱聞到類似米飯煮好的味道(幻覺嗎)。

我跑步要開始好好擦防曬,防水汗的那種,因為蟬開始叫了,盛夏來了。

種荖葉的黑網棚架、稻田、田埂上的繽紛雜草(四月中旬有茂盛的大花咸豐草和縐葉菸草)(攝影/羅紓筠)
種荖葉的黑網棚架、稻田、田埂上的繽紛雜草(四月中旬有茂盛的大花咸豐草和縐葉菸草)(攝影/羅紓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