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自己跳進一顆大西瓜游泳,小小的頭臉浸在西瓜裡,換氣的時候,抹一抹冰涼的鼻子臉頰。於是兒時有幾件夏天淺色的衣服,總是帶著西瓜或芒果的印記,顏色鮮豔猖狂,怎麼洗也洗不掉。
小時候難忘的夏日記憶裡,似乎總是有芒果,或西瓜。下午三點暑氣蒸騰,昏昏欲睡的午後需要一點冰涼甜香的點心。媽媽從冰箱抱出一顆西瓜,在廚房切分一顆瓜。孩童的我看大人切西瓜,是一件充滿樂趣的事。抬頭盯著刀順著西瓜正中間剖開,聽見清脆的聲音,鮮紅的剖面像是西瓜的一次變形,幼時的我捨不得眨眼,對這個時刻感到著迷。
從一顆黑綠色條紋的球體,切分為半圓,再等分為漂亮、帶著瓜皮的無數個三角形。流暢的動作總讓小時候的我忍不住發出「哇!」的讚嘆聲。那時的我暗自以為,必須成為一個聰明厲害的大人,才能擁有切好西瓜的技術。
西瓜成了我喜歡瓜果的起點
電風扇轟轟地轉動著,我和弟弟、妹妹並肩坐在涼風裡,捧著一大片鮮紅的西瓜,埋頭吃著手上的西瓜,像在洗臉一樣。想像自己跳進一顆大西瓜游泳,小小的頭臉浸在西瓜裡,換氣的時候,抹一抹冰涼的鼻子臉頰。於是兒時有幾件夏天淺色的衣服,總是帶著西瓜或芒果的印記,顏色鮮豔猖狂,怎麼洗也洗不掉。
西瓜對我來說,是和家人分享的回憶。長大獨自在外念書、工作,逛市場超市買水果,總挑一些自己吃得完的小型水果。看見渾圓或橢圓的大西瓜,想起小時候看著大人從冰箱拿出大西瓜,切成半圓、三角形狀的夏日回憶,聚一起在分食西瓜的場景。記得兒時家裡並沒有冷氣,打開電風扇吃一片冰涼的西瓜,就足以讓人擺脫盛夏的暑氣。
西瓜成了我喜歡瓜果的起點。對瓜的愛好,在開始學做料理、逛市場的經驗裡,漸漸擴張了更多瓜的版圖。
除了西瓜,高溫炎熱的溽暑是各種瓜類蔬果盛產的季節。餐桌上的夏日風景令人眷戀,淡綠清甜的絲瓜,切點薑片炒蛤蜊;飽滿的蒲瓜炒蝦皮和紅蘿蔔,或是刨成絲拌入粉,做蒲瓜煎餅。還有退火的苦瓜,切薄片炒鹹蛋、切塊滷豆豉,都是夏季獨有的風味。
物質與味覺的系譜像蓬勃的藤蔓
飽含水分的瓜果讓人暫時耽溺於夏天風土的滋味,安然度過整個炎熱的季節。
過了夏季,秋日則開始期待著澄黃的南瓜、地瓜。根莖類的瓜類鬆軟香甜,有時不必太多調味,烤過就香氣迷人。地瓜切塊,加一點薑汁煮成黑糖甜湯,也是瓜的版圖裡令人難忘的味道。
瓜類的形貌變化多端,幾乎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瓜果可吃。
一次在春天逛市場,在水果攤買了一顆甜香的木瓜,轉個彎挑了一些鮮綠有光澤的櫛瓜、小黃瓜。在色彩繽紛的蔬菜攤位逛了逛,最後彎腰挑了一籃帶著土壤,表皮灰黃的地瓜。老闆看著磅秤上綠色黃色的瓜,又伸手拿了兩顆小巧可愛的綠苦瓜送我,說雖然賣相不好但很好吃喔。
走出市場,望了望手邊,才發現這天買的菜全都是瓜,想著覺得充滿趣味和巧合。提著整袋的瓜,想著這四五種不同的瓜要來做些什麼料理,像擁有一個瓜的世界,滿心期待著進廚房洗洗切切,備料熱鍋,炒一盤櫛瓜或苦瓜。
有各種瓜果開拓的日常版圖,物質與味覺的系譜像蓬勃的藤蔓,捲曲綿延、攀爬生長,沿著記憶與精神細緻地纏繞。
清新翠綠的瓜從廚房與童年,長成一顆又一顆令人滿足的記憶。總是期待切開一顆瓜,濕涼的水氣凝結在瓜果的氣味之中,我可以從這裡提取不同的味覺體驗,或兒時曾經相信的一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