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許育銀)
(攝影/許育銀)

聽風一夜

奇的是,昨夜一宿不是這樣的。萬風狂嘯,明明地表都翻了面。飛廉玄冥如奉勅般,一時狼噑,狺狺乖戾,風尖帶錐,螺旋拔哨而出。一時獅吼,狂嘯肅殺,衝煞暴虐,房脊四壁都搖搖顫耳。我人在屋裡,隱藏於山中的觸應,重返原始洪荒,半夜醒轉,聽倒木、斷樹轟轟,占一夜風雨吉凶。

天一點點亮,簾縫滲一線微明,酒渣似的醅層薄光。

下了床,戶外無比安靜。

抹了抹臉,我站到屋外,天幕厚重,沉雲壓得很低。

昨夜可不是這樣,風噑一宿,空前乖戾。思及幾天前,路遇山鄰,拎了一袋菜苗,興致勃勃示我,高麗菜苗,連沃肥也備好了,熱勁十足展開塑料袋,其中還有芥菜苗、白蘿蔔苗,與我分享正此時節,要搓土培菜了。

才立著,迎面一隻大冠鷲兩翼平展,自野山那頭,直直打我頂梢低低的平滑而過,翅羽連搧動也無。

那樣近的距離,氣流不旋,全山安靜的不有一絲漣漪。我所在的居所從未如此,蟲嘶、蛙噪、鳥鳴,總是嘈嘈切切的山,這一刻全然死寂,白霧裡真中帶幻,滯惑人的寧靜如繭,世界裹在巨大的蛹裡。

奇的是,昨夜一宿不是這樣的。萬風狂嘯,明明地表都翻了面。飛廉玄冥如奉勅般,一時狼噑,狺狺乖戾,風尖帶錐,螺旋拔哨而出。一時獅吼,狂嘯肅殺,衝煞暴虐,房脊四壁都搖搖顫耳。我人在屋裡,隱藏於山中的觸應,重返

原始洪荒,半夜醒轉,聽倒木、斷樹轟轟,占一夜風雨吉凶。闃黑裡風浪如濤,咻咻隆隆肆虐整夜,朝起卻耳目靜極,鳴蟲寂,樹葉止,天地都紋絲不動。對比昨夜的乖戾肅煞,恍恍然,異質時空,兩廂對照,一剎幾疑何者為真為幻。想起瑞秋‧卡森《寂靜的春天》,強颱之後,大地亦如此死寂,受到衝暴的顯然不止人類,生態萬物亦歷浩劫。

我順路走探。風獸這會兒遠了。滿地風渣,襲剿的碎葉滿目,殘枝斷敗,泥淖爛濘。怪獸從來都橫肆專恣,聲嘶力竭之後,天災會過去,風颱肆虐,無從說品相如何,甚擾小民最是厲害,收拾善後人類得先反躬自省,這風濤狂飆幾番風雨,土石分崩,濁流憤溢,樹傾人衰,至無辜的當屬蟲魚鳥獸。

立冬了,小雪至,海象猶有不止息的氣流東南西北上下四方掣動,十一月了,秋颱已成冬颱,紛囂後,晨起的死寂才令人驚悚。皆云氣候變遷、暖化、臭氧、炭排、塑化….,綱常乖戾,不出人禍。這季節該種什麼?我順路探到山鄰培起的土畦,幼幼的小菜苗,冒一點星芽,全被土淹,充當隔壟的珍珠板傾頹,崩土半覆,冬氣但見菜肥,怎是這般凋景消息。

不看新聞不知災患之深,我的居處在山,這一季菜圃叫老天收去,卻不道市廛更受重創。狼狽於心,天災會過去,這世界佝僂相悖,夏颱不來,秋颱延後,冬颱不斷。世間飄搖,氣候變化,倒是人禍更叫人多生幾分膽顫心驚。

記康芮颱風後一日。

(攝影/許育銀)
(攝影/古碧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