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還有很多知道名字的銹色澤蟹,這是一種小型淡水蟹,有些會跑到淺灘或接近水面的石頭,各種普通溪石的顏色和纖弱的體型,讓我覺得這是最不可能有盜獵壓力的澤蟹屬成員。
釣魚的人讓R&B跟饒舌繚繞山谷,我坐在一隻太田樹蛙隔壁看魚等天黑。天空粉橘至藍紫的時間中,夜鷺和黃頭鷺一股一股灌滿聽覺視覺,往山裡吹去。
冬天要往上游多騎個三分鐘才有足夠支撐魚類生存的水量,河在一個人工堆起的石壩以後被沙子喝了。萬安、牛角灣和海神宮扛下屏北民眾對中上游的需求。萬安總是被綿延了帆布、石堆、木炭、糞、筷子;海神宮沒去過;不曉得牛角灣現在如何,原本要去的,忘了怎麼走。
用關頭燈後的視線差距抓個晝夜界線,起身。
水面浮著幾條像銀河的帶狀的沫,無數蝦眼被各種人工照明燒成星,貼在藍色紅色綠色的甲殼上。開始賞鳥以外的觀察後,發現顏色或斑紋在辨識物種上經常無用。擬多齒米蝦就能給一顆無聊的溪石吊上藍色紅色綠色的結晶,屏東澤蟹約有五六種色型,屏東馬口魚跟臺灣馬口魚的準確分辨方式為抓取後觀察嘴邊鬍鬚對數,粗糙沼蝦長大會從山粉圓變義式濃縮。
啊,紫色的屏東澤蟹原本被當做另一種澤蟹,叫內埔,分子生物學讓屏東跟內埔合併了。今天的螃蟹多是藍色和橘色,小時候最常看到的紫色只有一隻,石頭一翻便鑽入穴中,留三隻腳卡在洞口。
領角鴞和黃嘴角鴞唱滿這場探索,這輩子第一條龜殼花趴在植被溪水間的沙岸約十分鐘才開放通行,不小心嚇飛一群站在河道中間的黃頭鷺,行程最後被黑暗中傳來的狗吠結束。
國中很會畫畫的同學看了照片,說澤蟹像寶石。希望他還有看到螃蟹照片後的米蝦、太田樹蛙和龜殼花;夜晚的萬安溪珠玉滿面。

九鵬
等你下班。收拾東西駛向七孔瀑布,被「內有狗群」嚇跑後,在下山路上隨便找個河邊停車。
昨天扛強壯落山風,十點抵達恆春,因為你不回訊息在便利商店等到一點,騎我的車去拍風景,請你吃晚餐,送你回宿舍後,我去社頂想看黃灰澤蟹,打開背包整裝卻發現閃光燈壞了,原本還樂觀想著用手電筒就好,結果除了一隻鹿什麼都沒有,呵。
走上草叢隱約露出的人類獸徑,利用老舊堤防的不平整攀爬下切,見被我嚇到的股鱗蜓蜥頭上有根水管從壩體鑽出,往遠處看平整水泥大量鑲嵌石頭;一切提醒像要叫旅人明白他還是沒找到秘密基地。算了,水乾淨且地形多樣即可。
多種不認識的蝦類站在拍不到的水深使我鬱悶,我怕下次會有其中的誰缺席或大家一起失蹤,卻連名字都叫不出來。好在還有很多知道名字的銹色澤蟹,這是一種小型淡水蟹,有些會跑到淺灘或接近水面的石頭,各種普通溪石的顏色和纖弱的體型,讓我覺得這是最不可能有盜獵壓力的澤蟹屬成員。拍好最後一張螃蟹時,菲氏米蝦緩緩游向腳邊,滿身金黃點線面,跟牠們的家一樣波光粼粼。
下午去海生館吹冷氣等你下班,接你的路上買好宵夜,明天四點就要起床去旭海。
抵達涼亭時,日光已潛入雲間。我在簷下適應早起的不適。相機被你拿去拍一隻很瘦的狗跟小漁船,手機用鵝卵石架在地上以紀錄日出。回程路上出現一片超大的黑眉錦蛇路殺和我在屏東縣境內沒看過的臺灣藍鵲,看到蛇的時候我有叫你,你忙著飆車沒有停。
路上經過潮州,喜歡的炒粄條卻沒開,回家煮了即期的打折烏龍麵,邊吃邊思考它壞了沒。
全身痠痛,油箱見底,錢包空腹。這個寒假只有你跟我出門。

力里村
「侯氏跟屏東怎麼分啊?」我想不出來,我只知道牠們不一樣。就像小琉球民眾把小雨蛙當成亞洲錦蛙抓起來,桃園的朋友不會分黃腹琉璃跟白腰鵲鴝,聽到有人說家附近有烏鴉都要先想是不是大卷尾或某種八哥;沒有問過的問題都難以回答。
後來據說有螃蟹專家來看過,從此只要對方知道那位螃蟹專家便不用煩惱如何解釋。
第一次來瑪家是坐別人的車。水泥殘留白天的雨,拉氏明溪蟹上路,莫氏樹蛙、拉都希氏赤蛙、太田樹蛙上路,赤尾青竹絲一隻上路,一隻盤在蕨類上等著莫氏樹蛙上路;百步蛇上路,大頭蛇上路,莫氏樹蛙上路。對有超過五次夜觀經驗的人來說,這次是失敗透頂的,那感覺像在日本料理店卻只能豆皮壽司吃到飽。我們巧遇參加六堆移除入侵種青蛙活動認識的屏科大學生,但因不知道帶我上山的這群跟他們的關係如何而臭臉,怕吵架。那趟的收穫只有瑪家怎麼上,還有朋友說這裡除了拉氏還有一種有點紫的螃蟹。
一人駛過偏僻村落,路面水泥遭埋葬、兩旁高草、碎石、墳墓散生、竹子黃荊從路中間衝出、南亞夜鷹驚飛、遊蕩犬咆,路燈和水泥重新出現,迎接的是鎖起來的大門,重機無路可鑽,哀號十聲沒人理我。
第十一聲,鎖的主人叼著菸現身,指了一下瑪家怎麼走,原本想提醒他剩下的路可以導航,但那天不想。下山還跟在另一位觀察者的車後直到熱鬧的水門;那位觀察者把我那天發現的侯氏澤蟹說成屏東澤蟹,並嘲笑我去屏科大夜觀的行為還把菸丟在水溝,所以我只有給他LINE,這是不好意思拒絕的做法,反正過幾天我們的聊天室就會被其他訊息洗下去,刪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某天晚上另一位螃蟹專家告訴我那是力里澤蟹才對。當時我在宜蘭,行程是要看未來四年要租哪裡。我不知道是哪位專家認錯還是那裡有兩種長很像的螃蟹,回屏東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