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熱品嚐

當我們杯盤見底，連湯汁都掃得一乾二淨，快扒完最後幾粒飯時，老闆娘突然走過來，迅速遞上一小碟排骨肉、一大碗飯，外加蘋果和香蕉，聲音壓得有點低，「有吃飽嗎？這些請你們，不算錢，小孩一定要吃飽！」說著說著，便幫光妹添飯，用力壓了壓，又夾了排骨肉塞進碗裡，「一定要吃飽。」她強調。

風一天比一天冷，迎著河床蔓延開來的山芙蓉，搖曳著霜降的氣息，一日三醉的花開花謝，就像放慢動作的煙火般，在晴空中綻放著純淨的溫柔，中午過後，甜美的笑容，繾綣在粉紅的燦爛裡，最後優雅地睡去。

即使冷，也要起床做早餐，打開冰箱，看見我昨晚買的薯餅歪歪斜斜地躺著，被咬了一口的痕跡還在，八成是老四光然做的「記號」，一種宣示主權的示威行動，老五光妞不甘示弱，說她那片也咬了一小口……。在人類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孩子們生長在手足眾多的家庭，遇到愛吃又限量的食物，各自練就一番眼明手快的功夫，像是菜一上桌，先拚命夾進碗裡，小碗不夠裝，換成碗公還是盤子，滿足地大快朵頤；也會大玩躲貓貓，把食物藏在電鍋、烤箱，避免蟑螂、螞蟻或其他「人」找到。光然的絕招是「早起」，先吃先贏，他常常覺得爸媽動作太慢，乾脆挽起袖子煮煮切切，順便享受美味。

五個孩子，三餐都要「量等來食」

來我們家吃飯或是一起出去吃過飯的朋友，已有一整排的人稱讚說，「你們家小孩吃飯好有規矩，都乖乖坐著，而且很安靜。」我的唯一解釋是：「稍微分心就沒了！」更有阿姨嘖嘖稱奇，想邀請五小福用餐，引發強烈的威脅感，刺激她們家小孩的食慾。

我很能體會影片裡那些餵個不停的鳥爸爸和鳥媽媽，好幾隻小小鳥嗷嗷待哺，到底要先餵飽哪一隻？我們家為了爭奪食物而引起的戰爭還不少，所以媽媽的公平原則，一直在調整中，從小小孩、小學生，到現在青少年階段，每次都有不同的演算法，我也常在想，到底是什麼魔法香料，讓大家對地球上的食物這麼有興趣？

回到只供應一種食物的強褓時期，深深覺得母奶的功勞大於一切，說實在的，我不知道怎麼度過整整11年的親餵時光，承受永遠睡不飽的日以繼夜，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媽媽吃飽，小孩就吃得飽！包括生活曾經捉襟見肘，我選擇了簡便的素月子餐，懷著感謝的心，每一片葉子都吃得津津有味。

盤子上的湯汁，必定舔得一乾二凈

孩子多，三餐都要「量等來食」，客語的意思就是分配得剛剛好，根本沒有機會浪費，像他們愛吃咖哩，沾在盤子上的湯汁，必定舔得一乾二凈，如果外出用餐，是很沒禮貌的事，在家裡，是對食物最大的敬意。

我發現，孩子們愛吃飯的程度，大過於麵食，但是對米飯的思念，在異地才真正感受得到。

2009年，我們帶著四個孩子到義大利旅行一個月，還準備了簡單的乾貨、罐頭和米。在北義慢城Bra停留8天之後，要橫越氣勢磅礡的阿爾卑斯山，在法國尼斯待兩晚，一睹被蔚藍海岸包圍的美麗城市。總共換了四班火車，穿越一個個山洞，從黑暗到光明總有不同的驚喜，一會兒是蓊鬱的森林，一會兒是陡峭的山壁，爸爸在火車上說著拿破崙帶領法國軍隊，翻過阿爾卑斯山脈，攻打羅馬城的故事，我覺得還不如孩子們愛看的《小天使（阿爾卑斯山牧羊少女）》卡通片，想像小蓮和雪兒在山的另外一邊～瑞士，還來得吸引人呢！

尼斯果然是度假聖地，所有人都是輕裝打扮，盡情享受秋天的暖陽，我們也迫不急待丟下行李，衝到海邊，讓海水沖走連日來的疲憊。

「媽媽，妳看！我找到好多寶石。」小二光妹拾起已經被海浪磨平的酒瓶碎片，閃耀著綠色、褐色和藍色的光芒，對於快滿兩歲的母奶寶寶光然來說，碧海藍天，無疑是專屬的「餵」藍海岸。

燉飯，惹得大家對米飯的思念如排山倒海而來

夕陽漸沉，返回住處的路上，爸爸提議不走大馬路，隨意鑽入巷弄，欣賞小巧精緻的商店，偶爾因為優美的吉他聲、激昂的鋼琴曲或是有趣的街頭表演駐足停留。我看見一間掛滿手織披肩、嬰兒床幔、蕾絲桌巾的南法鄉村料理，就像跌進老電影的場景，決定在此享受晚餐。

沒想到我點的燉飯，惹得大家對米飯的思念如排山倒海而來，搶光了還不算，經過越南人開的亞洲餐館，孩子們堅持要外帶兩份揚州炒飯。

禁不住「好想吃飯」的呼喚，在尼斯的翌日晚上，滿心歡喜地找到一家廣東人開的「中國城」，看到筷子和碗就像一見如故的好友，上菜速度快，馬上滿足四張小嘴。剛開動不久，中國團隨後上門，高談闊論的嗓音，絲毫不影響大家專心吃飯的心情。當我們杯盤見底，連湯汁都掃得一乾二淨，快扒完最後幾粒飯時，老闆娘突然走過來，迅速遞上一小碟排骨肉、一大碗飯，外加蘋果和香蕉，聲音壓得有點低，「有吃飽嗎？這些請你們，不算錢，小孩一定要吃飽！」說著說著，便幫光妹添飯，用力壓了壓，又夾了排骨肉塞進碗裡，「一定要吃飽。」她強調。

我們叫了三樣菜，六碗飯，為了省錢就沒叫湯，喝白開水就好，總共是30歐元（當時1歐元兌換50元新台幣），跟前一晚50歐元又沒吃飽的南法鄉村料理比起來，真是萬般感激。臨走前，老闆娘偷偷包了炒飯和水果，暗示說沒告訴老闆，因為自己也有四個小孩，看到我們，年輕時在異鄉打拼的回憶一一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