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李盈瑩

退潮之際,鮮甜濃郁的海洋零嘴

大浦港邊的螺貝種類相當多元,從較具份量的淡菜、佛手、石蚵,到小型的蜑螺、米螺、外型如斗笠般的笠螺、嘗起來微苦卻充滿回甘層次的苦螺等等,都是在地居民較常食用的種類。另也有禦敵時會蜷縮成球狀、外貌形似遠古三葉蟲的石鱉。

攝影/李盈瑩  上排由左至右分別為:石蚵、笠螺、蜑螺、苦螺、米螺。下排為:佛手、淡菜、石鱉

因為工作的緣故,今年夏天來到馬祖東莒的大浦聚落駐村一個月,雖說主軸是帶領養雞課程,但在島上的期間卻也洋溢濃厚的海味與生活感,其中最令我懷念的味道,是那些隱身在潮間帶的螺貝滋味。

靠海吃海的島民日常

馬祖的地勢險峻,那種「險」是,方才還覺得自己身處山間、在平緩的腰繞路、在植滿農作的谷地間行走,但幾步之遙,猛然一個陡峭的下坡就撞見了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海波蕩漾,這種在視覺上突如其來的接近,果真有幾分撞擊之感。

攝影/李盈瑩  每逢大潮之日,是馬祖居民下海「妥拉」的時機

初次來到大浦港的印象也是如此,前一日還在臨海的白馬尊王廟望著底下的海角深谷與陣陣激浪,予人一種蠻荒原始與遙不可及的意象。想不到隔日隨著夥伴們循著蜿蜒小徑一路陡下至港邊,不消幾分鐘就迅速置身在礁岸之間。

夏至前後,島上的南風習習,幾分黏膩,卻也讓酷暑不至於太過悶窒,馬祖的夏季漁獲種類雖不如冬季豐盛,但此時卻是各種螺貝類盛產的季節。我們趁著大潮之日,穿上溯溪鞋、戴上棉手套,前往港邊的礁岩縫隙找尋可食之物。首先躍入眼簾的是夾縫間成排聚集的小淡菜,馬祖的淡菜遠近馳名,但一般吃到的多為人工養殖,而這種透過天然採集而來的,則是外型嬌小許多的野生淡菜,牠們暗藏在礁岩夾縫中,團聚在一起的比較小顆,獨立生長的個頭較大,退潮時越近海水的越益肥美。此外,學名「龜足茗荷」的佛手,是馬祖在地的特色螺貝,其外型奇異,擁有手指狀的殼板,下方接連著蛇皮般的構造則是螺肉主要集中的部位,只是佛手較不容易完整撬出,十分考驗採集者的技巧。

大浦港邊的螺貝種類相當多元,從較具份量的淡菜、佛手、石蚵,到小型的蜑螺、米螺、外型如斗笠般的笠螺、嘗起來微苦卻充滿回甘層次的苦螺等等,都是在地居民較常食用的種類。另也有禦敵時會蜷縮成球狀、外貌形似遠古三葉蟲的石鱉,只是石鱉的肉質偏韌,在地老一輩鮮少採集,偶爾有村民會搭佐排骨久燉後食用,也頗具風味。

攝影/李盈瑩  除了馬祖,佛手在金門、台灣本島的八斗子、宜蘭也有族群

由於食材新鮮,我們將螺貝洗淨後直接在冷水階段就丟入鍋中、摻些鹽巴,待滾沸後稍待一陣即可撈起,不需其它辛香佐料就能嚐到濃郁海味。而像這種吃巧而非吃飽的海鮮零嘴,時常是飯後才會開吃的一道尾菜,在東莒的期間,我最難忘晚飯後眾人邊聊天、邊埋首於吃螺作業的時刻,每個人專注以迴紋針作為食具,沿著螺紋彎道順勢將螺肉挑出來,時不時發出吸吮螺肉的滋滋作響,這般即景是在海島生活別有的日常風情。

海島生活,依循月亮與潮汐進行活動

「到潮間帶採集螺貝、海菜等海產」,馬祖話稱作「討沰」,讀音為「妥拉」,東莒除了南面的大浦港,北端的福正沙灘更是居民最常去「妥拉」之地。年輕的「大浦plus+」團隊因為常年駐島,對於島上居民的作息脈絡也略為知悉,一日他們從福正返回大浦,苦笑嚷嚷說:「有事情要找叔叔阿姨們討論,但這幾天剛好大退潮,他們全都在沙灘忙著妥拉,沒人要理我啊!」這份小牢騷聽來可愛又充滿在地氣息,似乎在海島生活,人們的行事依據必須緊緊跟隨月亮與潮汐──採集螺貝類要抓準乾潮前後;到港邊海釣鯷魚,則是滿潮前一小時漁獲最豐;倘若要登往陸連的西牛嶼,要趁大退潮的時刻;夏季夜裡要到福正踩踏星砂,潮水退至最低線,正準備慢慢回漲之際最是理想。

人們等待著、盼望著每隔半個月的大潮之日,在潮差相距最甚的日子下海去,像集體受到了月球的引力暗自密結,不約而同到海邊聚眾活動,膜拜自然、採集自然。於是駐島的日子我們也習慣時不時就觀看月亮,比起關注太陽,賦予了更多的凝視。

某日午夜從大浦散步至福正聚落,本來在白天已悉透的山形,在夜裡顯得更加粗曠、原始而神祕,那種荒涼感有那麼一刻彷彿置身在月球的表面。而就在返回的途中,我們轉身回望,突然見到一輪既紅且大,緊緊貼近於海平面的血月,關於月的面貌,另一回則是在起居室的露臺抬頭望見月亮,其外圍籠罩了一圈霧白色的圓影,同行之人說那是「moon dog」,「幻月」。一個與「血月」一詞的意境相仿,同樣替月亮增添神秘氣息的美麗辭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