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李盈瑩

馬祖的夏風、冬寒與春霧

夏有南風吹襲,冬有刺骨寒風,而冬季過渡到初夏的這段日子,陸地溫度尚且寒冷,與來自南方拂來的溫暖海風相觸了,就生成整片濃白的霧氣,籠罩住馬祖大大小小的島嶼……

攝影/李盈瑩  海風強勁,以捲繩晾曬衣物的島民日常  

六月中旬初抵東莒島,時值南風強勁的時節,夜裡花崗岩老屋外的烏桕樹隨風搖盪,發出窸窣聒噪的碎語,連帶著木窗也跟著不停撼動,整夜難以成眠。

後來聽當地人說,馬祖在每年夏至前後會連續吹十八天的南風,隨後就會進入一段無風且悶熱的典型夏日氣候,那時要多悶熱就有多悶熱,而我竟然期待這樣的日子儘快到來。

海島與半島,風大之地的兩相映照

關於大風,我想起了某年三月在恆春半島的經歷,那是秋冬落山風的尾季,卻仍將隻身騎車的我吹得東倒西歪,為了順利前行,我一度按緊剎車,伺機等待強風的間隙空檔,催下油門偷跑幾步,彷彿與風玩一二三木頭人。那是我頭一次知道風可以這樣令人感覺無助。

而這樣一座在國之北疆的列島,與遠在國境之南的恆春,在地理與氣候上雖相去甚遠,卻在生活的細微角落顯露了雷同之處,大風是其一,大風所衍伸的生活習慣亦是。聚落裡昔日供給國軍娛樂之用的撞球間,如今改造為前來換生活夥伴的起居室,順著自造的木階梯通往二樓屋頂,則是眾人的晾衣場。在這裡,台灣本島常見的三角衣架並不管用,這兒是用兩股纏捲的粗棉繩,將衣袖與褲管夾入其間,而上一次見證居民這樣曬衣服是在恆春的朋友家。這是小島與半島,風大之地的兩相映照。

攝影/李盈瑩  每年冬季是馬祖家家戶戶釀老酒的時節,老酒麵線為特色料理

然而不同的是,秋冬季節由北向南越過中央山脈的落山風是乾燥的;而夏季來自南方、吹拂過台灣海峽的海風則滿溢濕氣,有時曬了一天的衣服縱然乾了,卻隱然含藏海風黏膩,如同一整日那汗了又乾、乾了又汗的悶濕手臂。島上老一輩人也說,要去除這份濕黏,洗澡時只能用肥皂,沐浴乳在這裡是不濟事的。

駐島的期間南風時強時弱,卻始終未等到那全然無風的日子到來。日子一天天堆疊,某個清晨在每日都會送至門口的地方報《馬祖日報》讀到:「夏至南十八暝,今年西南季風狂吹近一個月」,原來今年的南風特別眷戀此地,這是連在地老漁民都感到罕見的氣候,他們說,那時段之長,彷彿在一年之內來了兩回合的夏至南。

屬於北方島國的冬之靜謐

盛夏在大浦駐村的期間,我跟著「大浦plus」的工作團隊,以及前來換生活的夥伴們飼養了一批小雞、利用荒廢多時的正泰養雞場重新打造雞舍的放養空間。在此前後,團隊也接連開辦了島嶼藥草、漂流木與海廢創作、蓋土窯、馬祖傳統剪紙等課程,從春夏一路到秋末,活絡了整座小島的氣息。只是,經歷了一年之中最熱鬧的季節,隨著氣溫日漸寒冷,當人群一一離散之後,冬季的馬祖又是什麼樣的光景?
雖然整年度舉辦的活動計畫已順利告捷,但工作團隊中的強妮與小葵仍會留在當地生活,聽她們描述,冬季一部分6的在地居民會返回福州老家探親,有的也會到台灣探望定居於本島的子女,加上旺季時觀光遊客所帶來的歡騰氣息已然褪退,因此這季節反而能感受到島上特有的靜謐,以及本地居民緩慢自適的生活感。

馬祖的夏季雖產的螺貝,但漁獲方面僅有鯷魚、鯖魚等零星的小型洄游魚類,冬季其實才是當地漁獲最豐盛的季節。強妮會趁此時跟著在地婦女釀作老酒,每戶人家的手路與風味各有千秋,然後婆婆阿姨們也會將冬令盛產的漁獲打成魚丸或製作魚麵。這幾個月計畫經費中斷的日子,她與小葵亦會在島上打些零工,去年冬天就曾突發奇想自製了釣客便當到猛澳港邊一一販售,這些釣客有本地也有外來,外來釣客一駐島就是三個月,有些甚至會把戶口遷過來。而馬祖各島能吸引釣客風靡的原因與地理位置有關,由於所能捕獲的魚種有別於台灣本島,許多買家時常一次下訂十斤不限魚種的漁貨,而熱衷海釣的釣客也就縱情捕撈,在港邊待個半天一日的都是家常便飯,此時奉上熱騰騰的飯包最是時候。

雖說馬祖冬日的情調是悠緩的,但此時也是天寒地凍的季節,她們形容那是刺骨的冷冽,是需要披上兩件大衣才得以出門的寒冷,甚至皮膚還會生成罕見的凍瘡。

攝影/李盈瑩  大浦聚落與遠方的林坳嶼

夏有南風吹襲,冬有刺骨寒風,而冬季過渡到初夏的這段日子,陸地溫度尚且寒冷,與來自南方拂來的溫暖海風相觸了,就生成整片濃白的霧氣,籠罩住馬祖大大小小的島嶼,使其有霧島之別稱。在我駐村的大浦聚落,幾乎從各個角度都能見到不遠處的林坳嶼,它嶙峋自恃於海面上,每回見了總有股原始荒涼的況味。當地老人家說,春季時節倘若清早起床看不見林坳嶼了,那麼當日原先計畫欲搭船至南竿轉機台灣的行程大概可以直接取消、回床上倒頭大睡了,因為白霧又再次將這座列島給鎖住了。